十月，天氣變得漸漸地涼爽了起來，但這對于愛游泳的我來說，天氣的涼爽已然是無法阻止我愛游泳的陋習的不發(fā)生。
那是十一黃金周收假的第一天，已經(jīng)在家連續(xù)忙碌了六七天的我，身上還帶著少許的泥土味道，這或許是生長在農(nóng)村里的孩子身上的稚氣，也或許就是泥土味道。
泥土大概率來自于假期上山里砍竹子，用野竹子扎成掃帚作為假期勞動課作業(yè)，班級要求每個同學收假的時候必須要扎上一把掃帚背到學校里來，然后這便是我們打掃校園清潔區(qū)的工具。不少家庭都是從街道上的店鋪可以買到，但，大多數(shù)同學仍然是自己去山里砍竹子，扎成掃帚，而我便是大多數(shù)同學中的一員。
國慶七天樂，第四天的時候，我和哥哥一人拿著一把砍柴刀就去了我家屋后的那座山峰深處，尋覓竹子。
十月的山林里，樹木顯得有些枯黃，但大多數(shù)仍舊是蒼翠挺拔，兩個不算高大的少年背著兩柄柴刀，哼著小曲便深入大山腹部。
山是土石構造的，四處長滿了雜草的中間，被人硬生生砍出了一條小路，小路彎彎曲曲，綿延到了山頂，我和哥哥按照母親說的路線，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進入我那兩只小眼睛的是一片墨黑色的松林，松樹高大挺拔，只是在這個秋雨中顯得有些森然，地面有著些許枯黃的松針，薄薄地一片，而在這鋪滿了松針的地面上，留下了某種大型生物的足跡以及糞便。
足跡明顯是四足的動物，蹄爪印下去的深度反饋出該生物起碼有兩三百斤的分量，我和哥哥起初不太在意，因為覺得這生物大抵是野豬罷了，野豬在農(nóng)村的山林中屬實常見。
草草地整理了下衣服，從背上解下柴刀，然后從腰間取下裝水的鋁制的軍水壺。
“咕咚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遞給我哥哥。
哥哥拿著水壺，抿了兩小口便蓋上了蓋子。
然后我們倆準備兵分兩路開始砍竹子。
并不算高的竹子在我們大柴刀下如同玉米稈，迎刀身倒，而我和哥哥也各自用葛根藤捆綁著我們的戰(zhàn)利品，越砍越遠，越砍越遠。
漸漸地，天上的云彩開始堆積，山林里云霧翻滾，我砍竹子的刀也開始疲憊，整理了下竹子，累得一屁股跌坐在砍了將近四十多根竹子上，愣愣地發(fā)了會呆，心想著這砍柴可真是累人，若是像父母一樣，一輩子生活在農(nóng)村，一輩子就這樣在山里忙來忙去可真是累。
心里想的是山的那邊是什么，而累得出了汗的身體，在雨霧中疲憊得有些難以支撐，竟然出現(xiàn)了有些想暈倒的頹勢，我便躺在我的戰(zhàn)利品上，氣喘吁吁地休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動靜從山林里傳了過來，我大聲呼喊著哥哥，哥哥咳嗽了兩聲示意是他。
兩個人都捆著滿滿的戰(zhàn)利品，然后頭發(fā)上都沾染了竹林里的蛛絲和茅草。
“咕咕”
不知是誰的肚子在不爭氣地叫著，我和哥哥相識一眼，便扛著竹子下山，當然，下山之前，準備去偷半山腰有人家種的紅薯。
早在上山的時候邊路過這片紅薯地，紅薯地里有大型動物的腳印。
我和哥哥貓著身子，躡手躡腳地鉆進了地里，拿著柴刀開始刨著地瓜。
不多時，兩個白色外皮的地瓜就出現(xiàn)在我和哥哥的手中。
用柴刀銷去紅薯外邊的泥土和皮，然后看著哥哥一口啃了下去，似乎是香甜可口的味道。
我便也迫不及待地一口啃了下去，嘎嘣。
嘴里疼了一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然后趕忙把紅薯從嘴里抽了出來，只見那白里發(fā)黃的紅薯上，一排壓印格外的顯眼。
那壓印自然是我的牙印，而在牙印的正中間赫然便是一刻乳牙。
令誰也沒想到，十二三歲的我仍在換牙齒的我，在偷啃別人家紅薯的時候，竟然把牙齒給啃掉了，雖然那是一刻壞死的牙齒，早已經(jīng)有些松動，但這被紅薯給拔了牙，屬實有些滑稽。
哥哥在一旁捧腹大笑，笑的我眼淚汪汪，怨恨地仇視著他，哥哥感受到我的殺氣，立馬把水壺遞給我，我大口大口喝著水壺里的水，那是糖水，很好喝。
回到家已經(jīng)是下午的時候了，爸媽給我哥倆留了飯，與其說是留了飯，不如說是盛了面條，只不過面條已經(jīng)拖成了一大整塊的，燒了壺熱水，涮了涮面條，然后就著酸菜嘩啦嘩啦地往嘴里巴拉。
格外的好吃，之后便是陰雨天氣，連綿的陰雨像是對夏天最后的告別。
等到十一假期結束的時候，我們扛著竹掃帚，托著已經(jīng)在假期里發(fā)酵了好幾天的身子去了教室。
因為家里都是土房子，自然也沒有洗澡的物品，而水龍頭上洗澡又不太過癮，我就等著天氣晴朗了好去河里洗刷污垢，洗刷煩惱。
而那是收假后的放學的中午，太陽高懸。
我按照老時間飛奔著回家吃了飯，熟練地趁著父母午休的時候溜去了河邊。
匆匆忙忙地褪去了衣物，腳踩著寫著“壩深危險，禁止游泳”標語的堤壩，便是一個猛子扎進了大壩里邊，一股清涼，與假期的煩悶把我從地底直推上九霄云外。
用毛巾搓去滿身的污垢，在大壩里歡快地游著，一會是狗刨式，一會兒換成了仰泳，仰泳久了怕有路人經(jīng)過就換成了自由泳，歡快得就像一只鴨子。
但游泳的時候，總感覺遠處有人在看著我，然后從水底出來，看向遠方卻又什么都沒有，屬實令人奇怪。
就那樣游了約莫半個小時，突然聽到有人喊著什么。
我從水里起來，撐在大壩的壩堤上，朝著那邊看了看，看了許久，看得出神了，那人是我們的教導主任。
我六魂只剩下一魂，“嗖”得一下從水里鉆了起來，趕忙穿了褲子，拿著衣服就準備跑路。
可剛正不阿的主任怎肯給我逃跑的機會，遇到這種不聽話，視學校規(guī)矩無物的我，肯定要抓回學?？酱蛞环?。
于是那天中午，我要比從前早到了快40分鐘，那天我坐著教導主任的摩托車去的學校，風風光光，準備引頸受戮，接受學校方面的制裁。
到了學校，我被叫到了校長辦公室的門前，然后主任讓我立正站在太陽底下，站在辦公室的門前，他進去給校長匯報了。
不多時，年輕的校長，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有點微胖的青年，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不算高，我在學校見過幾次，他叫黃朝華，是小學的校長，而我之所以認識他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是黃卉的親哥哥。
校長徑直朝我走了過來，然后走到離我很近的位置，幾乎是身子都要欺在我身上，然后揪著我的衣領便是啪啪兩個巴掌。
火辣辣的痛感從臉上傳來，耳邊還有些嗡鳴的時候，緊接著腹部便是挨了他一記腿踢，然后我結結實實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屈辱得不想爬起來。
已經(jīng)打了下午的上課鈴，陸陸續(xù)續(xù)有著同學和老師經(jīng)過這里，我坐在地上的場景被大家看個正著。
校長破口大罵，
“不要命了，你下河洗澡”
我不吭聲，站了起來，用兩個小眼睛狠狠地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苦，就這樣瞪著他。
“你先去上課吧，明天叫家長”
我站著不動，還是死死地瞪著他。
“讓你去上課，你沒聽見？明天叫家長來”
我惡狠狠地仇視著校長。
仇視著黃卉的哥哥。
“我以后不私自下河游泳了，不要通知家長了，我父母很忙，沒時間管我。”
“不行”
“不行，我就退學吧”
我終于喊出了那句話，早在我被教導主任抓起來就心里一直想著的校規(guī)的那條話，
“如果學生有嚴重違紀行為，可給予學生開除學籍的處分”
這坐在主任的摩托車上，一路上“風光無限”的我，一直在想著，我會不會被開除，會不會被開除，迎接我的命運是什么。
校長沉思了下，轉頭進了辦公室，然后看到主任去了教學樓，找到了我的班主任，葉翠華。
那是我六年級的班主任，是一位像是母親一樣的語文老師。
而語文成績優(yōu)異的我，平時自然得到葉老師的青睞有加。
看到葉老師穿著不算高的高跟鞋，吧嗒吧嗒地進了辦公室。
而后又過了十幾分鐘，從里頭走了出來。
葉老師走到我的身前，用手摸了摸我的小腦袋。
“怎么了？見到班主任也不打招呼啦？“
我抬起頭，勉強地用火辣辣的臉擠出一個并不好看的笑。
“葉老師好，我犯錯了”
“知道錯了就好，改掉就行了，正年少，還有大好的青春呢”
我摸了摸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你去上課吧，校長讓你寫一份檢討，當著全班的學生面念”
“??？還用不用叫家長.....”
我的雙手掐著各自對立的手指頭，聲若蚊蠅，不敢高語。
“不用啦，但是你要保證，年底的期末考試，成績保證在班級前五，不然......”
葉老師詭笑著要嚇唬我。
我趕忙逃脫了葉老師的手，頂著火辣辣的臉去了教室。
我知道，去了教室就要迎接所有人的目光，也許是同情，也許是鄙夷，也許是厭惡，也許是事不關己，似乎我走進教室的那一刻，所有的同學都在看著我，但似乎是所有的學生都只是看了看我，然后又接著上自習。
我低著頭，坐在座位上，一語不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