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交換

　　明王帶了商稷言到后堂，分賓主坐下，上了茶，幽幽地問道：“王侄出門好幾日，此去可還順利？”

　　“謝王叔關(guān)心，一切都好。”

　　明王搖搖頭：“王侄草率，你乃千金之軀，怎能為了那么個(gè)府醫(yī)涉險(xiǎn)，太不自重?！?p>　　“王叔有所不知，雖是府醫(yī)，卻多次救命，醫(yī)術(shù)不凡，小侄當(dāng)他是兄弟。”

　　明王不以為然，抿了口茶：“縱然醫(yī)術(shù)不凡，也不過草芥，哪能與王侄相比？而且，那晚王兄召見，你卻不在，得不償失啊?！?p>　　“王叔教訓(xùn)的是。那日小侄不在，怠慢處還請王叔見諒?！鳖D了頓，商稷言捋了捋胡須：“我那府中小女官?zèng)]給王叔添亂吧？”

　　明王眉頭微挑：“先前還以為她是個(gè)刺頭，沒想到還算知趣，該吃吃，該喝喝，聽說下午還跳了一段別有風(fēng)味的舞，倒是便宜了院子里那般丫鬟婆子?！?p>　　商稷言低頭笑了笑，心里有些煩亂。她真的適應(yīng)良好？認(rèn)命了？難道不想再回安王府？

　　是啊，安王府的人為難她設(shè)計(jì)她拋棄她，自己還騙了她，她不想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突然，他眉眼微冷：不行，必須回到安王府。能提出皇帝一說，能釀酒，誰知道她腦子里還有些什么？要么為自己所用，要么便毀掉，斷然不能容她到他人府中增加一些不確定因素。

　　商稷言胡亂思量，有幾分惱怒，又有幾分不舍，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憋悶，一時(shí)間場面冷清。

　　明王也不說話，冷著眼打量著商稷言。這個(gè)侄子縱然立了大功，卻仍然被冷在一邊，此刻在思量什么？他以為自己有多大臉面？

　　“王侄啊，你看客人都在，我這老躲在一邊也不是事，不如，我們叔侄出去邊吃邊聊？”

　　商稷言下了決心，咬了咬牙，厚顏開口：“一會(huì)兒洛女官跳過舞，小侄就帶她先回府了。外面五名歌舞姬，乃是父皇賞賜，為王叔添個(gè)樂子?！?p>　　“送出來的東西，你也好意思要回去？”

　　“王叔，當(dāng)日小侄不在府中，府中管事不了解小侄對她的安排?！?p>　　“嘁！找什么借口！一個(gè)跳舞的小女官而已，能怎么安排？不是送給人取樂，就是自己取樂?！?p>　　商稷言黑著一張臉，兩眼更加幽深：“洛女官早就跟著后院管事申媽媽學(xué)管事，而且，”商稷言嘴角扯開一個(gè)笑容：“小侄還有事情安排她做，正想著端午忙過就讓她動(dòng)手呢?！?p>　　“學(xué)管事？”明王知道嚴(yán)格說起來主人不在他挑了女子帶走，是不符合規(guī)矩的?？墒?，他是長輩，誰能說他什么？

　　不過，若洛女官真的是作為管事培養(yǎng)，可就不能與任意贈(zèng)送的歌舞姬相提并論。

　　“可她不是還住在你的綴云閣嗎？再者，她一個(gè)小丫頭，能為你做什么？”

　　“告訴王叔也無所謂，她要為我釀酒?！?p>　　“釀酒？她？你也相信？”

　　“是，小侄不僅相信，而且已經(jīng)將作坊準(zhǔn)備好了。待釀好了酒，一定給王叔送一壇嘗嘗，王叔可別嫌棄?！?p>　　“罷了，我可不敢做你的試酒人。若真是好酒，待市場上有得賣，我再嘗。我可把命看得重。對了，你說，那些舞姬是王兄送我的？”

　　“對，是父皇特意讓小侄送來給王叔的?！?p>　　“父皇？王兄可是帝君，你叫父皇是個(gè)什么意思？不倫不類?！?p>　　“帝君么？很快就不是了。”商稷言故意賣了個(gè)關(guān)子。

　　“大膽！既是君又是父，你怎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活膩了吧！”

　　商稷言呵呵笑著：“王叔，過幾****就知道了，小侄對父皇可沒有半點(diǎn)不敬。耽誤王叔許久，我們還是出去吧。想來，你不出去歌舞開不了場?！?p>　　明王臉上無笑，心中憋火，眼中陰冷如冰，率先大步走出了后堂。

　　多大點(diǎn)事，還鬧到了帝君跟前，由帝君出面送歌舞姬？這小子不想著鞏固自己的位置，爭取更多的支持，腦子壞掉了吧？

　　還說帝君很快就不是了，該說他無腦愚蠢，還是該說他有恃無恐？

　　明王壓住火，暗下決心，明日一早，定要到帝君跟前參他一本。不僅要將小女官弄回來，還要讓他跌個(gè)大跟頭。

　　絲竹聲聲，明王一出面，便宣布開宴。

　　摟了帝君賞賜的幼嫩小舞姬，逢人就宣揚(yáng)王兄對他的關(guān)心和愛護(hù)，開心地連喝了好幾杯。

　　商稷言不動(dòng)聲色地看著，不時(shí)與人笑談幾句。他不在乎明王怎么想怎么做，只要今天目的達(dá)到就成。

　　在他心中，除了昭王，其他人都不是表面那般簡單。

　　商稷琮端著酒杯晃過來：“四弟，你方才與王叔說什么悄悄話呢？等你們好久?！?p>　　商稷言搖搖頭：“就是閑聊。弟剛回來，還沒謝過大哥進(jìn)宮替弟美言。”

　　商稷琮臉色一黑，低頭笑了笑：“沒幫上忙。王叔可真是看重小女官，還特意讓她跳開場，聽說錦衣玉食地招呼著，極盡奢華。”

　　商稷言疑惑地問他：“那日，你們想必很是其樂融融？”

　　商稷琮抿了一口酒：“還行，可小女官太倔，差點(diǎn)沒鬧起來。唉，王叔得花些心思調(diào)教了?！?p>　　“我府中女官，哪能讓王叔勞累。大哥喝著，我去跟秦公爺打個(gè)招呼。”

　　看著商稷言的背影，商稷琮撓著臉：什么意思？送出去的東西，還能屬于原主人？

　　定國公秦老公爺自看見商稷言，目光就總在他身上打轉(zhuǎn)，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

　　商稷言迎著他的目光走過來，不時(shí)被人攔住，卻不過，喝了三大杯。

　　商稷言站在秦老公爺面前：“你這眼老瞄我，有什么話就說吧?！?p>　　秦老公爺湊過來：“王爺恕罪，非是我要拿目光挑釁，而是受人之托啊。我家老婆子想知道，你真的把洛女官送明王爺了？”

　　商稷言愣了愣，點(diǎn)了點(diǎn)頭，定國公長長一嘆：“我那幺女最是疼惜她這徒弟，現(xiàn)在被送給……作踐人啊。王爺也太不厚道?！?p>　　商稷言沒想到秦老公爺當(dāng)面就敢指責(zé)，笑了：“老公爺放心，也請轉(zhuǎn)告國夫人，小王只是讓她在明王端午宴上跳一曲，而后便回府?！?p>　　“呃？真的？沒送給明王？那我就放心了。我那幺女，潑辣得很。若是成了真，估計(jì)她會(huì)使盡手段把她的徒兒弄出去。看舞，看舞，哈哈哈！”

　　秦老公爺捋著花白的胡須，端來兩大杯酒，硬是灌了商稷言一杯。

　　有人關(guān)心洛兒，商稷言由衷為她高興。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此刻心中的憋屈淡了些許。

　　樂聲一變，洛兒順著梯子上了二樓，廣舒水袖，一步步走上了高臺(tái)。

　　她的心情沉靜下來，既沒有喜悅，也沒有哀傷，只想好好跳完這“羽化”之舞。

　　她已經(jīng)選擇好了，這高臺(tái)將是她“飛升”之所。攀巖人，就該這樣選擇。

　　自洛兒出來，商稷言就看得怔住了，慢慢地走到宴席二樓的欄桿邊，黑亮的雙眼死死盯著不同于平日的美艷的洛兒。

　　只見她轉(zhuǎn)柳腰，水袖長舒，翠鈿微顫，青絲繞肩，裙裾飄飛，偏踮了腳尖輕盈飛躍，如同要乘風(fēng)而去。

　　距離不近，他卻看見了，她的眼神沒有歡喜，只有決絕；他看見了，她的舞姿是虔誠的祈禱，完全沒有逗趣討好。

　　她的眼神越來越亮，水袖上下翻飛，小臉通紅，艷若霞光，如同臨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滴溜溜的眼別有深意地看向高臺(tái)下。

　　商稷言兩眼微瞇，心中閃過不祥之感，身體的動(dòng)作快過腦子，他已經(jīng)從二樓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