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任官
趙鐸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文明社會，開著一輛虎式坦克轟隆隆的碾過警所前面的大馬路，所長和書記追在后面罵他，然后阿史那休謨冒了出來，騎著一匹油亮的大馬沖了上來，他從坦克里摸出一把一石八的長弓。
然而，他無論怎么都拉不開那張長弓，急得滿腦袋都是汗，眼瞅著阿史那休謨越來越近，他大叫一聲從坦克里面跳出來，一口咬住了那丫的脖子。
鮮血流進(jìn)干澀的喉嚨，他舒服的呻吟了一聲，大口大口的喝起來。
“趙鐸，你可算是醒了！”
顏從遷驚喜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趙鐸很努力才把黏在一起的眼皮睜開，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縣衙后院臥室的床上。
外面安靜極了。
一束清澈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幾本書上，鮮艷欲滴的桃花在綠葉之間競相綻放，房間整齊且干凈，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新嶄嶄的，那場慘烈的戰(zhàn)斗就跟剛才的夢一樣。
“阿史那休謨的人……”
“死的死，逃的逃?！鳖亸倪w輕聲說道，興致卻不太高，“燕老殺了阿史那休謨，朔方軍的李校尉殺死了牛尚虎，追你的那些突厥騎兵被清夷軍的宋校尉嚇得四散而去?！?p> “哦，燕老……朔方軍？清夷軍？”
趙鐸支起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這一覺醒來，燕平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勢力。
顏從遷的神情也很疲憊，而且情緒低落，她顯然并不想說得太仔細(xì)。
見趙鐸精神不錯，便將水壺放在胡凳上，起身向外走：“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現(xiàn)在縣城亂糟糟的，你要是起得來就趕緊起來吧。馬家兄長帶了朝廷的制書來，等你都快等瘋了?！?p> 趙鐸坐直了身子，全身的肌肉骨骼沒有一處不疼的，他扯開胸口的衣衫，看見里面裹的白布上血跡斑斑，甚是可怕，嚇得他趕緊套上靴子，強(qiáng)忍著疼痛活動了一番，好在這少年身體尚且柔軟，沒有傷到骨頭。
他推門而出，發(fā)現(xiàn)顏從遷已經(jīng)不見了。
縣衙的后花廳和幾進(jìn)院子里都擺著尸體，密密麻麻足有數(shù)百具，許多哭哭啼啼的婦人孩子在給死者擦拭臉上身上的血跡。
趙鐸心里一抽，趕忙加快了腳步。
馬燧他們一定是在大堂。
果不其然，他剛走到中庭的照壁后面，就聽見一個粗獷的聲音怒斥：“我李懷光千里奔襲以救燕平，且陣斬敵將，奉的都是郭公之命，你是那般小兒，竟敢號令我朔方軍？”
話音剛落，另一個略帶陰陽怪氣的男聲也響了起來：“你們到時，幽州兵已經(jīng)開始潰散，你僅僅是在追擊中撿了敵將人頭。若不是我率領(lǐng)清夷軍埋伏在關(guān)溝山口，那一百騎突厥騎兵殺個回馬槍，誰勝誰負(fù)還不一定呢?！?p> 趙鐸緊走了幾步，伏在隔墻背后向里看。
那個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說話的是坐在右側(cè)的彪形大漢，他的眉毛特別寬，眼睛之間的距離也長，身高有九尺，寬肩長臂，說威武并不恰當(dāng)，但勇悍卻應(yīng)該是擔(dān)當(dāng)?shù)闷鸬摹?p> 他一邊說話，一邊使勁拍著案幾：“哼，你倒是有臉！若不是你們清夷軍首鼠兩端，延誤戰(zhàn)機(jī)，那些混賬根本就沒機(jī)會驅(qū)使百姓攻城，燕平又何至于陷入如此險境？而且，爾等本是朝廷守軍，為何看著范陽賊亂，卻一直按兵不動？”
趙鐸扭頭看向左側(cè)，那個陰柔聲音的主人長得倒挺帥氣，身高大概能有七尺，眉清目秀，面容俊麗，換上圓領(lǐng)白袍便可以做文士，穿著步兵皮甲又是個挺拔英俊的歐巴。
他對于對面那人的粗魯很是不屑，眉頭一直皺著：“李校尉，既然你也說了，大家都是朝廷兵卒，那就該按照朝廷的規(guī)矩辦事。雖然你我俱是校尉，但這畢竟是范陽節(jié)度使的轄區(qū)。若是作戰(zhàn)，當(dāng)以清夷軍為主。而且，你只有五十人！”
趙鐸覺得那個李校尉嘴巴不太行，再吵下去說不定得打起來，趕忙從墻后繞了出去。
他先咳了兩聲，引起諸位的注意，然后才拱了拱手：“我是燕平縣令趙鐸，兩位便是解了燕平之圍的清夷軍和朔方軍校尉?！?p> 爭吵的聲音戛然而止，兩人都抬頭看向趙鐸，他們這才意識到燕平縣還有個主事兒的。
但左側(cè)那人只是稍微愣了一小會兒，很快便自然的笑著直起身子，向趙鐸拱了拱手：“弘農(nóng)宋杭，趙賢弟言重了，都是朝廷軍隊，相互救援本就是應(yīng)當(dāng)之事，宋某還要請賢弟某要怪罪愚兄來得遲了。”
右側(cè)那人本來也想抱拳行禮，但被宋杭搶了先，一下子臉色便沉了下去，屁股落回腳后跟上，冷聲哼道：“某下李懷光，朔方軍校尉，奉郭公命來燕平助陣?，F(xiàn)在可不是什么賢兄賢弟套近乎的時候，請趙縣令趕緊升堂，大家也好說說接下來該干些什么。馬御史，你不是帶著制書嗎，趕緊宣了！”
馬燧和常源其實(shí)一直都在大堂里，但兩人都坐在門邊的坐榻上，埋著腦袋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聽見李懷光喊到了名字，馬燧才抬起頭來：“你們……唔，君聲，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我叫郎中來再替你看看吧。”
聽到馬燧急迫的詢問，看到常源略顯擔(dān)憂的眼神，趙鐸心里總算有了幾分暖意，他笑了笑：“我沒事，聽說洵美兄帶了制書來，可是給我的？”
“沒錯。”
馬燧臉色一肅，十分慎重的站起來，繞過案幾，走到大堂中間，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卷軸，雙手高舉過頭頂，先將蠟封轉(zhuǎn)向趙鐸，又向宋杭和李懷光的方向示意，然后才展開卷軸，高聲道：“燕平縣縣令趙三省之子趙鐸聽宣！”
趙鐸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該問問應(yīng)該怎么接旨。
那邊宋杭，李懷光和常源都從案幾后繞了下來，站在趙鐸身后，雙手舉至齊眉，低頭躬身，靜默不言。
趙鐸也趕緊照著他們的模樣做。
馬燧等他們?nèi)颊竞昧?，才開始念制書的內(nèi)容：“門下：驚聞燕平縣令趙公三省及其夫人韋氏為國赴難，其忠誠之心昭于天地，日月可表。為彰其忠心，特追為奉議郎?！?p> “其子趙鐸，年方十五，承襲父志，忠勇果毅，胸有韜略，乃秦之甘羅，漢之冠軍，特擢為燕平縣令，知燕平文武政事，佐官自任。”
“幽燕地皆起亂兵，邊塞臣盡負(fù)皇恩，獨(dú)燕平人忠心不逆，朕心大慰，特允燕平自行募兵，賜名‘燕平軍’，縣令趙鐸暫領(lǐng)軍中事，聽河北節(jié)度使李光弼節(jié)制。”
“天寶十五載二月廿二，中書舍人竇華，侍御史鄭昂，文部員外郎楊曉，主者施行，勿負(fù)皇恩。
馬燧念完，再次將手中的卷軸高舉，威武嚴(yán)肅的凝視趙鐸。
趙鐸無師自通的明白了該怎么做，他上前一步，將雙手高舉過頭頂，大聲道：“臣，趙鐸，定不負(fù)皇恩！”
馬燧將卷軸放在他手心里，退了兩步，才笑起來：“恭喜君聲，這一躍便從白丁成了一縣主官，還有知兵之權(quán)，這說明皇上認(rèn)為你是個文武全才，對你甚為看重。等叛亂平定，你必將再獲遷升，說不準(zhǔn)就直接被拔擢入京了。到時候，愚兄都得要仰頭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