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獲勝
清夷軍本是鎮(zhèn)守媯州的邊軍，常年抵抗奚人和契丹，雖然軍紀一般，訓練得也拖沓，但在守城這件事上還是挺專業(yè)得。
只是另宋杭沒想到得是，等了半天朔方軍沒來，先進攻得卻是燕平人。
馮元高拎著兩捆木棍，氣勢洶洶的沖了出來。
“兄弟們，清夷軍都是縮頭烏龜，既然他們不出來，咱們就攻進去，給老子沖上去打！”
說完，他抽出一根木棍，助跑幾步，隔著壕溝，擲標槍一般丟了進去。
清夷軍還沒反應過來，馮元高身后那幾十個小伙也是各自抱著長短不一的木棍和不知道哪兒揪得樹枝沖了上來，薅掉葉子就往清夷軍腦袋上扔，一邊扔還一邊喊：“全殲清夷軍！”
沒有絲毫緩沖，宋杭甚至來不及宣布投降。
轉(zhuǎn)眼之間，樹枝已經(jīng)像雨一般飛向營地當中，劈里啪啦砸了那些清夷軍一頭一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樹枝倒是沒什么殺傷力，但打在身上會留下斑斑點點的綠色汁液，而且那邊越罵賊起勁，連陳年舊賬都翻了出來。
宋杭他們駐守的軍薊門關(guān)乃是范陽南北得重要關(guān)卡，那些南來北往得商隊行人沒少被他們這些**子盤剝，燕平人對此清楚得很，罵的每一句話都直刺他們心口。
清夷軍得眼神漸漸開始變了。
他們咬牙切齒，心中的憤怒不可抑制得膨脹起來，對面只是些賤民，撞了大運打退了一次范陽的進攻罷了，他們只應該在自己的皮鞭下叫喚，而不是在對面罵人。
宋杭臉也白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大聲喝道：“不許出去！”
幾個清夷軍已經(jīng)跨出了柵欄，被他一吼，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卻依舊十分氣憤：“校尉，我們不能干挨打吧！”
宋杭搖晃了兩下，臉色嚴肅起來，冷哼一聲：“他們是想要引誘我們出去，外面肯定有詐！”
清夷軍可沒有朔方軍那么好的軍紀，幾個大兵惡狠狠的揚起了木棍：“校尉，你可別長他人威風，我們好歹也是大唐府兵，難道還不如一群剛剛拿起武器的農(nóng)夫？”
這話音一落，便得到了一致認可，那些停下來的清夷軍繼續(xù)向外翻去，還拆了柵欄想要去填平壕溝。
這樣一來，形勢便逆轉(zhuǎn)了，壕溝和柵欄成了清夷軍的障礙而不是燕平軍的。
馮元高他們根本沒想到清夷軍會如此沖動，差點忘了繼續(xù)往上沖。城樓上觀戰(zhàn)的燕平百姓可急了，他們隔得遠，看不清楚具體情況，但都扯著嗓子為自家子弟加油。
馮元高胸中涌起一股豪氣，他發(fā)現(xiàn)雖然都是朝廷的府兵，但朔方軍和清夷軍就像是天上的云彩和地上的爛泥，或許不用縣令的計謀，他們也能打得過清夷軍。
“弟兄們，列陣，刺！”
他大喝一聲，棍子一挺，如在城墻上刺槍一般，直直地點了出去，棍子一端撞在一個想要躍過壕溝地清夷軍身上，他噗通一聲，倒仰著栽回了水里。
而他身邊地那些燕平軍也條件反射地列成一排，棍子唰唰刺出，一下子便將好幾人打落在了水中。
清夷軍也開始罵起人來，各種鄉(xiāng)村俚語，人身攻擊，問候祖宗十八代的話從他們嘴里飆出，十分粗俗惡毒。。
宋杭的臉已經(jīng)由白轉(zhuǎn)黑了，他萬萬沒想到燕平軍如此不講情面，也沒想到自家這些手下竟然如此瞧不起燕平軍，他們以為這些人還是那些被他們一鞭子抽在腦袋上不敢還手地賤民嗎？
他忽然感到一種后怕，要是沒有李懷光跟他吵架，沒有這場約斗，他甚至都不了解自己這幫手下地心思，要是他們還像以前那樣欺負劫掠燕平人，那豈不是要把護短地趙鐸得罪死？
趙鐸確實是被得罪到了。
他伏身在小溪里，叼著草桿不停的探頭，臉上的表情也是精彩極了。他本來是打算聲東擊西，趁清夷軍注意力在對面燕平軍身上時奪取戰(zhàn)旗或者斬殺宋杭。
卻沒想到清夷軍的素質(zhì)比他想象的還要差，整個局面亂得堪比潑婦罵街。
宋杭對他的手下并沒有絕對的控制力，這些清夷軍的戰(zhàn)斗力比起山匪也強不了多少，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他們在關(guān)溝山口打退突厥人救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從他們罵人的那些話里便能聽出，這些人已經(jīng)爛到了骨子里，恐怕是不太可能被改造成一支作風優(yōu)良，思想堅定的隊伍了。
多少得防著他們一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得上是個收獲。
趙鐸沖燕軌使了個眼色，燕軌摸到岸邊，一躍而起，拖住宋杭的脖頸大力甩向身后，宋杭甚至沒來得及叫一聲，就噗通一下子滾進了小溪里。
趙鐸沖過去，先抓住戰(zhàn)旗的旗桿，正準備伸手去扯他頭頂?shù)挠鹈?，那宋杭卻自己一把將羽毛拽了下來，滿臉堆笑道：“趙縣令真是天縱英才，好一招聲東擊西，宋杭輸了，輸?shù)眯姆诜?，實在是佩服極了。
他說完，都不等趙鐸答話，便主動從水里站起來，扯著嗓子大喊：“清夷軍停手，勝負已分！從今日起，我們清夷軍唯趙縣令馬首是瞻！”
趙鐸看了看手中的旗桿，不由得心中冷笑。
這宋杭帶兵帶成這樣，耍心眼子卻挺熟練的，自己本來就已經(jīng)勝了，誰要他假意賣個人情？
這李懷光情商確實不高，但若整個大唐都是宋杭這種高情商的家伙，這個王朝也就真的沒什么希望了。
不過現(xiàn)在倒不是說這些廢話的時候。
他從水里走出來，將手中的戰(zhàn)旗交給燕軌，自己快步走到馮元高身邊接過燕平軍自己的戰(zhàn)旗，高高舉起，大聲喊道：“燕平軍！”
馮元高精神一振，也不跟面前的清夷軍糾纏了，趕忙從樹叢里拖出朔方軍戰(zhàn)旗，跟著大喊：“斬將！”
燕軌緊接著也舉起了清夷軍的戰(zhàn)旗：“奪旗！”
燕平城上觀戰(zhàn)的百姓們隔著很遠就看見了他們，方陣雖然不大，卻像是一團火焰，朝陽已經(jīng)完全跳出了山峰，萬丈金光徹底擊碎了暗藍色的天幕。
趙鐸高舉著燕平軍的戰(zhàn)旗走在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的土地上，腳下踏過血跡和尸骸，目光堅定而勇敢，他舉起旗幟，高喊：“燕平軍！”
后面的戰(zhàn)士們舉起朔方軍的戰(zhàn)旗，跟著高喊：“斬將！”
他再次舉起戰(zhàn)旗，戰(zhàn)士們又舉起清夷軍的旗幟，大喊：“奪旗！”
他們喊了一遍又一遍，心潮澎湃，斗志昂揚。
燕平軍勝了，打敗了駐守軍都關(guān)的清夷軍，比還打敗了那些從遠處來的騎大馬拿長槊而來的朔方軍厲！
他們叫做“燕平軍”，這是皇上親自取的名字，用的是家鄉(xiāng)的名字。
就為了這，他們也得跟范陽斗到底！
男人們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城墻上的百姓顫抖著俯身在土墻上，看著身披霞光的家鄉(xiāng)子弟，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噙滿了淚水。
生在縣城也好，生在城外也罷，他們是燕平人，這支軍隊叫做燕平軍！
李懷光雙手環(huán)胸站在人群后面，他心中的怒火還未熄滅，但又不得不承認趙鐸這一手十分厲害，稱得上一石二鳥。
沒有什么比在父老鄉(xiāng)親面前出風頭更加能激發(fā)子弟兵的士氣，也沒有什么比在自己的兒郎身上感到安全感更能穩(wěn)定民心。特別是在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之后，整個燕平都需要一些支持和激勵。
但是，用朔方軍當作墊腳的石頭，你可曾想過會付出什么代價？
他冷哼一聲，消失在街道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