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祭孤墳
“你是伯煬,還是潛君?”
伯煬怔住了。
飛瀑墜落,在水面激起浪花,轟隆的聲音吵得耳朵疼。
伯煬回答:“伯煬和潛君,又有什么分別?”
遲不書嘆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說:“你既然這么想,那我也沒有辦法了,你想殺我,現(xiàn)在就可以啊?!?p> 伯煬又愣了愣,隨即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我答應(yīng)了谷主暫時放下仇怨,你的命就暫時留著?!?p> 等到伯煬的身影快消失得沒影了,遲不書才想起什么,沖他大喊道:“二十人幻滅海副本開荒!二等十八缺奶?。 ?p> 看著伯煬消失在谷中小道的拐彎處,遲不書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霧。
唉。
?。?p> 幻滅海地牢中。
形如枯槁的身影,四肢被鎖鏈緊緊束縛在邢架上,身軀無力地懸掛著,好像隨時會碎掉。
她的衣衫已經(jīng)殘破不堪,纖細的手臂裸*露在外,但上面血痕斑駁,已經(jīng)沒有一塊完好的膚骨。
四面封閉的空間,只有頭頂上的開窗透出盈盈的水光。
有人轉(zhuǎn)動門外的機關(guān),打開了她面前的石門。更多的光亮透了進來。
楹姬抬了抬頭,通紅無神的雙眼被這點光刺得發(fā)疼。
面前的男子身形頎長挺拔,寬大的黑袍里,隨著他從容的步履而擺動,顯得陰郁而沉穩(wěn)。
在潮濕安靜的地牢中,一步一步,踏得人心愈來愈心慌。
業(yè)無燼緩緩開口,語氣并沒有絲毫的怒意:“楹姬對吧?”
楹姬無力回答。
“還是不肯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嗎?”
楹姬干澀生疼的喉嚨里,憋出即個嘶啞的音節(jié):“是……我……戀慕……尊上……”
“嗯?”業(yè)無燼對她的固執(zhí)微微顯露出一絲驚訝,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著那張被毒藥腐蝕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臉,笑道:“世人真是令人難測,毀掉了臉皮,卻仍看不清本貌?!?p> “啊——”楹姬面上全是腐爛的皮肉,被他用力一捏,疼得叫出了聲。
“你說實話,我就放你出去將功贖罪?!?p> “是……楹姬……戀慕尊上……”楹姬再一次說著。
重復(fù)的謊言,讓業(yè)無燼已然沒有耐心。就在他想送楹姬上路的時候,一人走了進來。
那紅衣女子身姿婀娜,青絲如瀑,在頭頂綰著一個美艷的靈蛇髻,儼然是一位紅唇膚白,風(fēng)情萬種的美人。
她很自然地走到業(yè)無燼的身旁,與他并肩而立,聲音柔媚無骨地喚了一聲:“尊上。”
“啊,是焱姬?!睒I(yè)無燼假裝著詫異,問道:“你怎么會來這里?”
“哈,”焱姬輕笑一聲,“或許是和尊上心有靈犀吧。”
業(yè)無燼很自然地退后一步,從腰間掏出一張手巾擦了擦手上沾的血,擦完后隨手丟在了地上。
“你說與本座心有靈犀,本座卻覺得愈發(fā)不懂你了?!?p> 焱姬拾起那方手巾,說:“區(qū)區(qū)媚藥之毒,對尊上毫無影響,罪不至死?!?p> 業(yè)無燼說:“幻滅海里的生死,何時是由你斷定該與不該的?”
焱姬笑道:“因為焱姬相信,尊上有君臨天下的宏圖,斷然不會是個輕賤下屬性命的暴君——”
“哈哈?!睒I(yè)無燼輕笑一聲,輕輕抬手——
這一聲笑因力量的激蕩而回響在地牢中,笑聲方歇,業(yè)無燼魔招出手,楹姬已經(jīng)尸首異處。
溫?zé)岬难獮R在焱姬雪白的面容上,血的顏色襯得她愈發(fā)嬌艷,然而她神情木訥,已然忘記要說什么。
“嗯?”業(yè)無燼彎起眉眼,而焱姬還在發(fā)愣,他對著焱姬無辜地挑挑眉:“說好的心有靈犀呢。你怎會不知——”
業(yè)無燼湊近焱姬的耳邊,輕聲說道:“我明明就是個暴君啊?!?p> 焱姬呆若木雞,神色慢慢染上恐懼。
“去中原,殺一個叫做遲不書的日月教弟子?!睒I(yè)無燼離開地牢之前,才收斂了幾分狂意,有些正經(jīng)說道:“收起一些不應(yīng)當(dāng)?shù)哪铑^,好好完成本座交待的任務(wù)?!?p> 直到業(yè)無燼徹底走出地牢,焱姬才反應(yīng)過來。
攥在手里的手巾緊了又緊,皺得不能用了。
焱姬對著那無頭的尸體愣了一會兒,才輕輕張了張嘴:
“……抱歉?!?p> ?。?p> 遲不書還是好奇,伯煬為什么會這樣恨她。
養(yǎng)傷的時候,她聽谷中八卦的小弟子說伯煬師兄要去祭拜故人,于是便偷偷跟著伯煬,來到了杏林東邊的望月巖。
望月巖邊,一座孤墳孑然而立。
墓碑上刻著周正的字:恩師卿子楚之墓。
伯煬提了兩壺酒,徑自坐到墓碑旁,像是倚靠著多年的老友。
“師父,徒兒來看你了?!?p> “今日這壺酒,是來謝罪的,徒兒無法為師父報仇?!?p> 伯煬飲著酒,一句一句念叨著。
遲不書躲在后方的大樹下,一聲都不敢吭。
“我與遲不書之間的誤會,本該由我們倆人來厘清,卻是師父你為我擋劫而死?!?p> “自入江湖,便是師父教導(dǎo)我,養(yǎng)育我,待我如己出。徒兒雖愛她,然殺師之仇……如何能忘?”
壺中酒液傾倒而出,滲入地里。
冢中亡魂未醉,人卻醉了。伯煬在墳頭頹然而坐,哭得彎起了腰。
“你最愛的清露飲,徒兒釀了滿滿一酒窖,等到幻滅海禍?zhǔn)铝私Y(jié),我天天來陪你喝。”
遲不書在樹后聽著,她很想解釋,可是遲不書就是她,她就是遲不書,這就好像我和平行時空里另一個我。
這種微妙的聯(lián)系,她又該如何說得清楚呢?
他選擇在杏林入口了結(jié)遲不書,就是因為他要用不書的鮮血來祭自己的師父。
伯煬這般落魄神傷的模樣,遲不書終究還是不忍心,有些想上去安慰一番。
就在遲不書揪心之際,一個嬌小的人影跑了過去,撲在伯煬懷里。
“伯煬師兄,伯煬師兄?!蹦菋尚〉娜擞霸诓疅瑧阎校o他的衣襟,怯怯地說:“小萱做噩夢了,夢見師父生我的氣,他氣我沒有給他報仇……嗚……”
好家伙!
遲不書心里直呼段位高。
這句話無疑是給伯煬怒火與懊悔交織、糾結(jié)的心再添了一把火,伯煬此刻在面上已經(jīng)險些繃不住了。
“小萱放心……報不了仇是師兄的錯,師父不會怪你的……”
伯煬任由她在懷中,如同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一般,試圖安撫著她。
誰知小萱哭著哭著,突然發(fā)瘋一般抖了起來。
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斷大叫著:“那個妖女……那個妖女就在杏林中!”
遲不書頓時大駭,自己躲在這里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她要殺我……不!不要!伯煬師兄救救我!”
遲不書:“……”
瘋子。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