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白說出兩點推論時,許詡心頭一凜,許多細節(jié)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模糊,但是又呼之欲出。
季白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緩響起:“死者腹部傷口凌亂、模糊,有多道劃痕,應該是多次嘗試,才成功將刀插入;其他四處刀口干凈利落,手法完全不同,應該是兩個人所為?!彼患辈痪彽慕忉?。
“這一點我也同意?!崩蠀屈c頭。
另一名刑警問:“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插第一刀時比較緊張生疏,后面就熟練了?”
老吳回答了:“兩種傷口下刀位置、方向都有差異,應該不是一個人?!?p> 許詡在刀傷研究方面沒經驗,但聽到這里,也跟自己的專業(yè)聯系起來:“從生疏到熟練,應該有個過程,不可能第一刀還很猶豫生疏,第二刀馬上變得這么堅定干脆。這也反映出行兇時兩種不同的心態(tài)一個也許猶豫害怕,一個意志堅定。同一個人,短時間內心態(tài)轉變不會那么大?!?p> “地下情呢?”另一名刑警問。
許詡看向季白,他的目光沉靜中透著銳利。因為沒有笑意,俊臉就透出一種冷毅的硬朗。
“衣柜不合理。一個柜子衣服比較多,另外兩個都只裝了一半。但衣服并不是按照季節(jié),或者種類分別放在三個柜子的;鞋柜也是一樣。從整間公寓看,葉梓夕生活習慣非常整齊有序。最有可能的,是另一個人的衣物拿走了,然后將她的衣物移過來,作為掩飾;此外,這幢公寓雖然沒有男人居住過的直接證據,但是整個裝飾風格,黑色厚重的皮質沙發(fā)、大幅字畫,不太像一個女人獨居的住所。對嗎,許詡?”
許詡聽他忽然點名,點頭:“如果是葉梓夕一個人,更可能選擇現代簡約風格,也許會更精致時尚。”
老吳也補充:“一個單身未婚女人,深夜一個人住到山中別墅,幽會的可能性的確很大。以葉梓夕的名望,正常情侶關系,應該早就被外界知道;而且以她的財力,要住郊區(qū)別墅,為什么不選擇開發(fā)得更好的其他地方,而要選擇人跡罕至的林安山?”
“鑒于初步分析結果,我們可以把這名情夫,作為首要嫌疑對象。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奔景椎南铝顺醪浇Y論。
回到警局,已經是中午。大伙兒在會議室匆匆扒了飯,季白問:“葉梓驍呢?”
趙寒指了指對面的聆訊室。
許詡也抬頭望去,只見小小一方房間里,葉梓驍坐著一動不動,頭發(fā)凌亂,面無表情。手邊放著一盒飯還有茶,完全沒有動過。
“葉家四少還是挺善良的?!庇腥苏f,“睡著了沒看到短信,人之常情,不能怪他?!?p> 另一人說:“是。他趕到應該也來不及葉梓夕是垂死時發(fā)的短信,五處刀片傷卻是死后造成的,說明兇手要么去而復返,要么她是趁兇手不注意發(fā)的短信,當時兇手并沒離開。葉梓驍從市區(qū)出發(fā),趕到至少要半個小時,死者估計已經死了?,F場也沒找到她的手機,應該是被兇手發(fā)現帶走了?!?p> 姚檬上午沒去案發(fā)現場,聽到這里,嘆氣:“看到親姐姐的尸體,一定很難受?!闭f完輕輕碰了碰許詡的胳膊。
這個意思許詡明白是示意她去安慰一下葉梓驍,因為上次姚檬見到他們認識。
但許詡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葉梓驍。她覺得這個時候,言語是沒有用的。更何況她就不善言辭。
這時季白站起來:“我去跟他聊聊?!?p> 許詡立刻也站了起來,跟上去。
在警局呆了一上午,葉梓驍的情緒已經基本平復。他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葉梓夕躺在血泊中的畫面。大腦一片空白茫然間,腳步聲響起,季白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然后……是許詡。
雖然她對他的無情拒絕,已經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事。但是看到她也參與筆錄,葉梓驍還是有些不自在。
因為是正式筆錄,季白照慣例詢問他的姓名、年紀等基本信息。葉梓驍一一作答,這期間許詡始終垂著頭做記錄,偶爾抬頭看他的目光,也是沉靜的。這讓葉梓驍放松下來,莫名又覺得難受。
他的表情沒有逃過季白的眼睛,不動聲色的繼續(xù)詢問:“昨晚8點到凌晨5點,你在哪里?”
“在酒吧呆到9點,就回了我在佳林苑的別墅?!?p> “有沒有時間證人?”季白淡淡的問。
“……沒有。我不可能殺我姐。你們沒必要懷疑我?!?p> 季白和許詡都看著他,許詡開口:“你再仔細想想?!?p> “我說了沒有?!比~梓驍淡淡的答道,盯著桌面。
這時季白忽然開口,是對許詡:“你先出去,換個書記員進來?!?p> 許詡一怔,默然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葉梓驍沒看她,只單手撐著額頭。過了一會兒,姚檬走進來。季白說:“現在你可以說實話了。葉先生,謀殺是重罪,我們也希望你能盡快洗脫嫌疑?!?p> 許詡走出聆訊室,沒有馬上回自己座位,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葉梓驍在說謊,她知道。他穿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
沉默坐了片刻,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一幕幕畫面,沉悶發(fā)堵的感覺又襲上心頭。
其實她跟葉梓夕算不上熟絡。
結識這一個月來,幾乎都是葉梓夕主動約她、給她打電話。她似乎對許詡很有好感,非常自然的表露出想要成為閨中密友的態(tài)度。
這種親近,讓許詡有點意外,也有點不適。加之工作又忙,梓夕的十次邀約,許詡大概能去一兩次。
可葉梓夕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疏離,始終進退有度,親切而體貼,慢慢的,許詡也習慣了她的存在。某次許雋問她:你又跟葉梓夕去吃飯?怎么比我還親?她答:我們是朋友了。
有的時候,許詡也分析過跟葉梓夕的關系她從小就是跟家里兩個男人長大,并沒有跟年長女性相處過,缺乏女性柔和的關愛。而葉梓夕這個心智成熟、性格溫柔的朋友的出現,恰好填補了這個空白……
情感空白的填補,往往意味著人會更幸福。
但現在,葉梓夕死了。
許詡從早上到現在,盡管一直在工作,但腦子里似乎總有一處懵懵的像一團麻,胸口也好像始終氣息不順。
現在她后知后覺的明白了,這種感覺,叫做難受。
她一直被動接受葉梓夕的情誼,現在好難受。
沉默僵坐間,手機忽然響了,陌生的號碼。
那頭的聲音恭敬而溫和:“您好,是許詡小姐嗎?打擾您了。我是渡輪旋轉餐廳值班經理。今天中午您跟梓夕小姐訂了位置。但我們一直聯系不到梓夕小姐……”
許詡握著手機,低下頭,看著暗青色地板上的影子。
“對不起,我們來不了?!?p> 沒有許詡在場,季白詢問得更細致,包括昨天葉梓驍遇到葉梓夕時,對她說了什么話;晚上跟女性朋友呆到幾點,在什么位置。
對著季白,葉梓驍沒有了那份尷尬,也沒什么表情,很配合的一一作答。
只是季白問道“為什么對葉梓夕說對不起時”,他沉默片刻,答:“許詡說上次梓夕受傷,我沒有果斷的救治。我是為這件事道歉。你們也可以去問許詡?!?p> 姚檬補充問:“昨天下午為什么一個人逛幾個小時?都去了哪些地方?”
葉梓驍看著她漂亮的臉,猛的想起許詡的話:你對女人的興趣和關注,比正常人更強烈……
有些心煩的偏過頭去,再不直視姚檬一眼,硬邦邦的答道:“因為許詡跟我吵架了。這位警官,私人問題我不想再回答。”
詢問完葉梓驍,季白先回辦公室,吩咐人查找葉梓驍的不在場證據。很快就有了結果好幾個人都能證明他跟一名女性朋友去開房,酒店值班經理和監(jiān)控錄像都能證明,他是凌晨5點離開的。
季白吩咐人把葉梓驍放了,拿著煙盒到了走道里。剛點了根煙沉思,就聽到清脆的聲音傳來。
“許詡,你怎么了?”是姚檬。
季白抬眸望去,兩個女孩坐在拐角處的走道上,那里是檔案室門口,沒什么人。
“沒事?!痹S詡低著頭。
姚檬嘆了口氣。
季白沒再看她們,徑自靠在走廊抽煙,想著案情。
這時,只聽姚檬柔聲說:“許詡,你如果不開心要講出來。我們是朋友?!痹S詡沒做聲。
姚檬也沉默下來。昨天看到葉梓驍,她還蠻驚艷。看到他對許詡似乎頗有情意,她覺得難以想象,因為這兩個人實在不搭。今天聽說他是葉家四少,她更震驚。
但姚檬并不喜歡葉梓驍這種男人。因為她內心有股傲氣。這種二世祖,既讓她感到高不可攀,又不大令她看得起。
所以葉梓驍跟別的女人去開房,她覺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對著許詡,她的心情有點復雜。平心而論,她覺得許詡不該栽在葉梓驍這種男人手里。但是如果許詡真跟葉梓驍好了,她好像又有一種舒暢的感覺……
想了想,姚檬說:“是因為葉梓驍,對不對?這個男的許詡你慎重考慮,畢竟他的背景跟我們都不同。但如果真喜歡了,我也支持你。”
這頭的季白吸了口煙,偏頭再次朝她們看去。
誰知許詡頭也不抬的打斷她:“為什么你認為我是在為葉梓驍難過?現在我不想說話,你能不能走開?”
姚檬完全沒想到,一向溫順的許詡會突然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當即臉就有些紅了,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季白,咬了咬下唇,什么也沒說,起身走了。
季白看著姚檬淚光盈然的跑開,再看了看坐在原地、臉也有些發(fā)紅的許詡……掐熄煙頭,徑直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