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潑婦大亂斗
柳氏怎么突然和人打起來了?
楊彩芽一愣,心頭微動,大眼睛撲閃撲閃亂眨,幾乎忍不住想撫掌大笑。
看在白叔的面子上,她特意讓吳氏別把柳氏牽扯進去,沒想到柳氏自己坐不住,直接打上門去了?!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神助攻!
楊彩芽強忍著笑意,忙跳下炕,抱起大郎就往外跑。
村口的白叔家院門大開,斜對面離著三四戶遠的老王家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人,柳氏尖利的罵聲一波接著一波傳出來,生生蓋過周遭嗡嗡議論聲,如一道艷壓群芳的凄厲女高音。
“你個喪良心的老虜婆!當初你把我說到這官里村,我感激你敬你!你個黑了心肝的倒好!欺負我一個娘們在家,什么事都不懂!拉著我不住口的說那劉家多好,騙我一個小輩!說什么我男人和楊家是同鄉(xiāng),我不該看著楊家錯過好機會,非要我去楊家說項!把翠花嫁過去!”
“我瞎了眼了我!呸!真那么好的事,你怎么不把自己孫女送去!欺負我沒見識!還想著欺負楊家一門老實人!你,你個狼心狗肺的!”
“那天你拉著我去楊家,非要鬼鬼祟祟的背著楊家人說話,我就該開眼!我怎么那么信你,那么蠢就信了你!你個壞了腸子的老鬼!你這也是要把我害死??!”
柳氏這么一嚎,原本對王媒婆上楊家說親的事,還不甚明了內(nèi)情的人,俱都徹底聽明白了。
又見柳氏干嚎得起勁,眼淚卻是見不著一滴,嘴巴不停,手腳也沒閑著,扯著王媒婆不放,勁道看著不大,卻專撿些手臂內(nèi)側這種肉嫩的地方下手。
于是就更明白了——這柳氏是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還兩說,但這王媒婆沒安好心是鐵板上釘釘。
圍觀群眾怒火高漲,有那家里有閨女的,性子潑辣的媳婦子,擠身進去,明著勸架,實則沒少暗地里捶上王媒婆兩拳——打頭的正是和楊家有來往的張家大嫂。
王媒婆一只手死死扒著自家門柱,一只手胡亂抵擋著不知誰抓過來的手,頭發(fā)被柳氏扯著,斜瞪著的眼睛能噴出火來!
她原本在家指使兒媳婦出氣,中午見王老頭爺倆都沒回來,心中才有些忐忑和不安,好說歹說讓小兒子去找人,自己個兒等了半天,在門口探看,柳氏卻找上門來。
想著楊家的事不能再起風波,正想和柳氏打個暗示,那柳氏竟是不由分說抵著半掩的院門,拽著她就囔囔起來。
不過片刻,自家門口就圍滿了人。
王媒婆氣得牙都要咬碎了,扯動間村民憤怒的臉晃來晃去,議論聲如刀似的直往自己心頭戳,也不知哪里生出股力氣,抬腳就把柳氏踹倒在地。
“你個沒人教養(yǎng)的破落戶!要不是老娘,你能從那窮山溝溝里頭嫁到這里來享福?!忘恩負義的爛貨!你倒好意思在這里放馬后炮!想把自己摘干凈?!沒那么容易!”
“你瞎了眼?!你怎么不說你那滿肚子花花腸子都讓狗吃了?!什么同鄉(xiāng)!你個狗眼壞心的,看中的還不是我許給你的一百兩銀子?!你是自己沒閨女,要是有,還不得巴巴的往劉家送!我呸!!就你那二兩本事,也學人在老娘家門口顛倒黑白!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王媒婆氣急失了理智,居然自己把老底抖了出來。
一百兩銀子?這是光幫著說項分紅的錢?
那劉家許的聘禮錢不得翻上幾翻?——這不是賣命錢是什么?!
圍觀的人群靜了一瞬,隨即炸開了鍋。
柳氏聞言臉色由紅轉(zhuǎn)青,再見村民中已有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臉色又由青轉(zhuǎn)黑。
嗷的一聲叫,跳將起來,張牙舞爪的就朝王媒婆撲去。
兩人重新扭打在一起,逼得“勸架”的人生生退開幾步,就連護在婆婆身旁的王家大兒媳也顧不上幫手,忙轉(zhuǎn)身讓幾個妯娌退回家里,看好孩子和門。
這哪里是神助攻?柳氏這根本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楊彩芽扶額哀嘆,視線落在緊緊挨著自己的大郎身上,見他一張小臉緊繃,面色雖焦急,卻是沒什么擔憂之色,不由一怔。
抬眼透過人群夾縫,看著那團扭打在一起互相咒罵的身影,楊彩芽皺著眉,腦子飛快轉(zhuǎn)動起來。
想了幾息時間,抬手摸上大郎的小腦袋,正考慮如何跟大郎溝通自己的想法,就聽大郎指著人群外圍叫道,“彩芽姐,是翠花姐!”
翠花身后還跟著小紅和小英魚兒幾個,小紅踮著腳見自家大嫂也在里頭,一看柳氏和王媒婆那陣仗,唬得忙往人群里鉆。
翠花冷著臉站在外圍,察覺這邊動靜,忙跑了過來,眼睛還是紅的,其中神色五味雜陳——既有快意,又覺得王媒婆和柳氏的這番作為,直叫她看著如吞了蒼蠅一般惡心。
楊彩芽不欲多耽擱,掏出小冊子,快速翻動著,忙指出兩個字給翠花看:孝,幫。
見楊彩芽看了眼大郎,又看了眼人群,翠花想了片刻反應過來——這是要大郎給他娘幫手,可他一個孩子……
雖想不透楊彩芽的用意,翠花卻毫無猶豫,彎身對大郎道,“大郎,姐姐護著你,去幫幫你娘?!?p> 大郎有些害怕也有些不解,但卻相信楊家的兩位姐姐——自己的老師,抿著嘴用力點頭,跟著翠花往人群里擠。
一片混亂嘈雜中,聽不到翠花和大郎的動靜。
過了片刻,只聽一聲悶響,隨即是柳氏尖銳的喊叫,“你個頭頂上長瘡,腳底下化膿,壞透了的老虜婆!推得楊家姑娘病得快死了還不夠!又要來禍害我家大郎!我跟你拼了!!”
此話一出,圍觀人聲更加沸騰。
總算說了句有用的話!
楊彩芽眉頭微挑,心里又有些擔心,豎著耳朵仔細聽了會兒,待確定沒有翠花的說話聲,這才微微松口氣,趁著還沒人注意到她,轉(zhuǎn)身疾步離開這群架現(xiàn)場。
身后人群卻從外圍漸漸散開,有道沉穩(wěn)威嚴的聲音,高喊著“讓開,讓開?!?p> 人群不自覺讓出條道,王老頭帶著二兒子撥開人群擠進來,身后跟著臉色沉肅的村長和里正。
柳氏眼角瞥見,也不打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大郎哭著叫苦,見翠花守在大郎身后,眼神微閃,伸手一把摟住翠花,拍著大腿哭得更響更亮。
老王家的老大媳婦本來護在王媒婆身后,見狀忙上前拉回自家婆婆,又沖躲在門后偷看的妯娌使了個眼色,門內(nèi)幾個老王家媳婦忙將孩子趕回屋里,打開門紛紛都站到了自家婆婆身后。
王老頭子左看右看,氣得直跺腳,抱著頭蹲在中間,悶聲念叨著,“造孽??!造孽啊!”
村民見村長里正出面,又指指點點唾罵幾聲,這才慢慢散了。
又過了近一個時辰,楊家門外才遠遠傳來腳步窸窣的動靜。
楊彩芽原本坐在石桌邊上看書,聽見動靜忙跳起來,將書胡亂往懷里一塞。
沖進廚房,將剛才煮好正在鍋里悶著的湯藥端出來,疾步往上房跑去。
等她灌了大半碗藥下去,將藥碗放到床邊矮凳上,扯了被子蓋好,廳堂已經(jīng)進了人。
打頭的是翠花,村長里正跟在她身后,王老頭子和王媒婆,還有柳氏抱著大郎,綴在最后。
眾人停下的地方,正好能透過開著的東間門,看到閉眼靠在床頭的楊彩芽。
村長和里正一愣,倒是不好直接闖進去,擺了擺手讓身后跟著的人散開,對翠花低聲道,“好孩子,你去看看你家姑娘醒著沒,跟她把情況說說,要是她能拿主意,就請她出來坐著聽聽?!?p> “誒,勞煩村長和里正稍等?!贝浠▌傄姉畈恃窟@副模樣,心里一驚,隨即靈光一閃,忙收起訝色,不動聲色進了東次間。
楊彩芽掀起眼皮,見只有翠花一人進來,沖著翠花狡黠一笑,拉著翠花擋在自己身前,掏出炭筆唰唰狂寫。
翠花得了暗示,忙假作解釋外頭情況,聲音不高不低,廳內(nèi)正能聽見一句半句。
村長和里正各自收回打量室內(nèi)的目光,相視一眼,微微頷首。
這楊家原先都傳是家道中落的小戶人家,只是剛才進來,這一進的院子卻是老舊中不失氣派,大門和二門間豎著的雕花影壁,即便日曬雨淋得有些殘舊,那雕工和原料看著卻是不差。
再看這屋子擺設和墻瓦,雖年久失修少了維護,仍是比村里鄉(xiāng)下人家,高出幾個檔次。
楊家來歷不明,又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原就沒想著偏幫老王家,此時更是打定主意,決不能再虧待楊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知道楊家以后有什么造化?此時做足面子里子,就算將來人家不念好,至少也不會落下埋怨。
村長站到臨窗土炕前,擺手讓跟著人分開站好,里正收到眼色,掩嘴咳了一聲,轉(zhuǎn)頭對王老頭說道,“剛才鬧也鬧了,在你家也算把事情掰扯清楚了。現(xiàn)在平心靜氣的把話說開,劉家那頭你即有了打算,我就不管了,楊家的事,看人家怎么說?!?p> 王老頭垂著頭頷首,也不看柳氏,更不管跟在身后的王媒婆,只痀僂著背杵在里正身側。
廳內(nèi)一時靜的如無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