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用意不明
曹卓似乎被嚇了一跳，早楊彩芽一步就跳起身來。
看看愣住的大郎，又看看滿臉驚訝的楊彩芽，急得臉色漲紅。
憋出一句，“我先回家了。有事去我家或是山風(fēng)湖找我！”話音未落，已經(jīng)邁出長腿往外走，腳步忽然一頓，轉(zhuǎn)身越過呆站的楊彩芽二人。
曹卓腳步加快跑向院墻，借力攀上后院墻頭，雙手一撐，翻身出了院墻。
大郎張大嘴巴，喃喃道，“師傅大哥哥好厲害，我什么時(shí)候也能這樣……”
墻外卻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摔倒了？
楊彩芽和大郎對視一眼，眼中驚訝被笑意蓋過，彎腰笑成一團(tuán)。
墻外又傳來一聲短促的口哨聲。
楊彩芽和大郎一愣，忙拿著烤魚鳥蛋，拐出后院。
只見山風(fēng)馬耳朵豎得老高，聽到口哨聲擺了擺尾巴，調(diào)轉(zhuǎn)馬頭，悠悠然往外走。
“這，這是誰家的馬？”柳氏抱著大包小包站在院子里，嘴張得能吞下雞蛋，“彩芽，你家里什么時(shí)候買馬了？”這得花多少錢？！楊家什么時(shí)候有這閑錢了？
楊彩芽扶額。
大郎眼珠子咕嚕嚕轉(zhuǎn)，上前把曹卓那條烤魚遞給柳氏，“娘，您吃魚。是我捉的?！?p> 柳氏接過魚，啃了口，砸吧砸吧嘴，仍舊滿臉疑惑的看向楊彩芽。
“娘，今天我?guī)Р恃拷闳ネ谝安耍龅搅瞬芗掖蟾绺?。”大郎興高采烈，拉著柳氏坐到石桌邊，“這是曹家大哥哥的馬，我借來玩兒的。村里老人都說畜生通人性，您說，它是不是自己想回家了，出門去找曹家大哥哥了？”
曹家？
柳氏腦中閃過權(quán)氏溫和有禮，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臉。
轉(zhuǎn)頭再看消失在影壁后頭的馬屁股，輕輕撇了撇嘴。
曹家傻子的馬有什么好稀罕的？
柳氏頓時(shí)失去了興趣，胡亂應(yīng)了幾句，皺眉看著大郎，“什么曹家大哥哥，那就是個(gè)傻子。他娘可寶貝他了，你別去招惹他。”
楊彩芽收拾桌子的手一頓，大郎眼神暗了暗。
“娘，我爹呢？”大郎低頭吃魚，有些悶悶的問道。
“你爹剛卸了車，明天準(zhǔn)備下地收糧食，先往里正那里去了。”柳氏轉(zhuǎn)頭看向楊彩芽，笑容討好，“你白叔帶了些東西回來，我撿了一多半先送過來。等晚上吃過飯，你白叔再過來說話?！?p> 楊彩芽將碟子放到石凳上，柳氏叼著烤魚，忙將大包小包放到了石桌上。
一大包粗棉，一匹紅色對花緞子，還有一袋雜糧，一袋白面。
楊府這次出手這么大方？
柳氏急巴巴的送過來，這是打算提前賄賂一下她們？
楊彩芽隨手翻看，似笑非笑看向柳氏。
“彩芽，你白叔去了里正那兒，之前王媒婆那事鬧得……”柳氏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頓時(shí)不自在起來，“要是你白叔問起，你們可得替我說兩句好話?！?p> 果然！
這是怕白叔知道真相，和她事后算賬，又怕她們再火上澆油？
別說她們無心和柳氏交惡，就是看在她這幾天勤快幫忙的份上，她們也不會(huì)揪著她不放。
楊彩芽暗自搖頭，收起眼中的戲謔之色，正色盯著柳氏看了會(huì)兒，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柳氏松了口氣，見楊彩芽和大郎都默然吃魚，便笑著夸了兩句“烤的不錯(cuò)”“我家大郎就是能干”，邊啃著烤魚，眼珠子不停亂轉(zhuǎn)——楊家的粗重活計(jì)不多，她不過三五天來一次。偏偏今天沒活可做，她還怎么在自家男人面前裝賢惠？上演“苦肉計(jì)”？
視線飄來飄去，落在西廂房外停著的平板車上，柳氏眼睛一亮，“怎么把車推到里頭來了，家里這是在忙什么？嬸子給你幫忙?！?p> 說著伸長脖子，往半掩的房門里張望。
楊彩芽不動(dòng)聲色側(cè)過身，擋住西廂房門，笑著搖搖頭，讓大郎去丟吃完的樹枝魚骨，抱著粗棉包就要起身。
柳氏忙把烤魚三兩口吃完，丟給大郎，搶過楊彩芽懷里的包袱，夾著布匹送去上房。
楊彩芽轉(zhuǎn)身將西廂房門合上，大郎已經(jīng)回轉(zhuǎn)，湊上前來低聲道，“師傅大哥哥才不是傻子，他是好人。我娘那樣說……還好師傅大哥哥走了。彩芽姐，我們不告訴我娘，替師傅大哥哥保密好不好？”
知我者小包子也！
楊彩芽笑著點(diǎn)頭，揉了揉大郎的小腦袋，兩人將雜糧白面搬進(jìn)廚房。
柳氏出來，不死心的還要往西廂房湊，大郎迎上去，把烤鳥蛋往柳氏手里塞，“娘，您吃鳥蛋，我自己烤的?！?p> “欸。大郎乖?！绷辖舆^來，見楊彩芽已經(jīng)站在門邊上，淺笑的臉上只差寫上“好走不送”四個(gè)大字，只得訕笑著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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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次間正對著廳堂的矮桌上，五顏六色的野花插在小陶罐里，花枝如小傘般散開，淡淡的花香充盈室內(nèi)。
吳氏和翠花前后腳進(jìn)門，都不由好奇打量了兩眼。
楊彩芽招手讓她們上炕，將寫好的話推倒翠花跟前。
話里省去救曹卓的烏龍，只說兩人是在深山里偶然碰上的，又將曹家的來歷情況簡單說了。
同病相憐。
吳氏和翠花的第一反應(yīng)，也和大郎一樣。
“曹家竟有這樣一番秘辛。又是那樣的來歷，怪不得能和鎮(zhèn)上縣衙搭上線，不僅有錢糧領(lǐng)還有活計(jì)可接。那權(quán)氏雖不愛走動(dòng)，卻沒少幫襯鄰里，就這樣，還有人說她面熱心冷。我要是有她那樣一番經(jīng)歷，還有那么個(gè)……兒子，只怕我還做不到她這樣呢！”
吳氏連聲感嘆，忽然似想到什么，皺著眉止住話頭。
翠花卻是唏噓，頓了頓，接著念。
“曹卓不過是心性單純，并不是真傻。沒病之前還讀過幾年書，也是機(jī)緣巧合，否則在這官里村，除了你們幾個(gè)，我去哪兒找能交流的同齡玩伴？大郎也喜歡他，我便讓大郎拜他為師學(xué)武。一來是為了大郎，二來也是想他多個(gè)人走動(dòng)。柳嬸子突然過來，他慌不擇路的就翻墻跑了，可見這心結(jié)難解。他又是那樣的病，和曹家的走動(dòng)順其自然就好，倒是不必聲張?！?p> 心智才十歲，可不就和彩芽翠花同齡？
吳氏笑著點(diǎn)頭，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剩下的話，不過是說了打牙祭和柳氏送東西的事。
翠花念完，雙眼發(fā)亮的看向吳氏，“娘，晚上咱們煮魚湯吃吧？我們再捏點(diǎn)面疙瘩，和剩下的鳥蛋一起煮？”
看著兩個(gè)孩子只差沒流口水，吳氏不由笑起來，按下心緒，起身一起去廚房忙活。
楊家這一頓難得的“大餐”，吃得三人心滿意足。
碗筷剛撤下去，白叔便帶著柳氏登了門。
柳氏眼睛紅腫，白叔沉著臉，望著楊彩芽和翠花，滿臉愧疚。
吳氏暗嘆一聲，不等白叔開口，就擺了擺手，“事情都過去了，再提也是堵心。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也別再說她了，誰沒犯糊涂的時(shí)候，以后好好過日子就是?！?p> 柳氏抬起頭來，看著吳氏，眼中的感激之色倒是絲毫不摻假。
白叔重重嘆了好幾口氣，抿著嘴瞪了柳氏一眼，擺手讓她先回去。
柳氏眼神也不亂飄了，打起精神笑著寒暄幾句，便干脆的轉(zhuǎn)身走了，腳步比進(jìn)來時(shí)不知輕快多少。
白叔暗暗搖頭，拉了張矮凳坐下。
“京城那頭……怎么說？”吳氏遞了杯水，迫不及待問道。
“二夫人知道彩芽沒事，聽說轉(zhuǎn)天就去廟里還愿，回頭就讓管事媽媽賞了許多東西下來。”白叔笑道，笑意卻未達(dá)眼底，“都是秋冬正合用的東西，我留了一匹布給大郎。家里馬上秋收，府里賞的糧食，就都給送了過來。”
聽說？知道彩芽沒死，二夫人這是連白叔都懶得見了？
還愿？只怕不過是說著好聽，緣由和彩芽根本無關(guān)吧？
要是真高興，能又耽擱了白叔這么多天？
吳氏勉強(qiáng)笑了笑，視線落在炕頭堆著的包袱上，笑里就帶上幾分譏諷。
白叔無奈苦笑，心里和吳氏一樣，清楚明白得很，便也不再多說二夫人如何。
看了楊彩芽一眼，沉吟半晌，猶豫的看向吳氏，“還有件事。我臨走時(shí)，二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找到我，一次結(jié)了往后三年的工錢。說往后只端午和春節(jié)，進(jìn)京報(bào)平安平安就行。還說……還說，三年之后，若是彩芽有造化，我也少不了好處?！?p> 三年？造化？這是什么意思？
楊彩芽皺眉不解。
吳氏卻是心神一震。
有頭臉的高門大戶，家中女兒多是十三歲開始說親，兩年時(shí)間過六禮準(zhǔn)備嫁妝，十五歲及笄出嫁。
楊府這是還打算接彩芽回去？好好說戶人家？
這是府里的意思，還是二夫人的主意？
吳氏和白叔對視一眼，暗暗使了個(gè)眼色。
白叔起身告辭，由吳氏一路送出門。
“聽著是好事，但我這心里就是不踏實(shí)?！眳鞘系吐暯淮资?，“往后你去京里，想法子多打探打探。好叫我們心里有個(gè)底。”
白叔聞言面色一松，低聲應(yīng)下，“這事我記下了，你放心。秋收這幾天我脫不開身，要是有事，你讓大郎去地里找我?！?p> 吳氏點(diǎn)點(diǎn)頭，目送白叔拐上小道。
夜色下的官里村，燈火朦朧。
吳氏站在門口，視線掠過村西面連成一片的屋檐，落在一處獨(dú)立的門戶上，映著模糊燈光的眼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