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船艙
打退深潛者,兼把李良腦瓜子震得嗡嗡的。
那是大炮。
正宗的大明主艦炮。
口徑230毫米。
設(shè)計來對艦專用。
此時,它直接對準甲板開火。
一時間,打的是木屑翻飛。
一片雞飛狗跳,混亂不已。
冷知識,這種大炮除了一枚大鉛炮彈之外,一般還會加裝8到9發(fā)的小鉛彈。
畢竟海戰(zhàn)中,除了船體,帆繩和船帆也是主要的殺傷目標。
直接給甲板上一大片區(qū)域打得千瘡百孔也是常事。
擺明了,也沒給李良留活路。
不過,有一說一,大炮倒也確實也給深潛者打飛了。
深潛者不知所蹤。
深潛者只留下甲板上斑斑點點粘稠的綠色血跡。
而李良則是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他腦袋里全是:”這群家伙還真敢在甲板上放炮……”
確實,口徑不夠不就應(yīng)該找更大的口徑?
沒有什么是大口徑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需要金屬披甲彈或者貧鈾穿甲彈。
但李良此刻可無暇分心往后的事。
他晃晃悠悠站起來。
發(fā)現(xiàn)身上居然幸運地沒有缺少零件,太幸運了。
此時即使是深潛者被擊退,也絕不是休息的時機。
因為,周圍此起彼伏的叫聲從未停息。
無數(shù)這樣的生物還在船只四周游蕩。
李良立刻想到了剛剛的白霧。
李良舉目四眺。
原本才到船腹的白霧此刻早就爬上的甲板,越過了桅桿。
把甲板一層一層地包裹了起來。
在這樣的能見度下,別說遙望周滿的主艦了。
李良連自家桅桿的頂端都看不見。
更不知道船錨是否已經(jīng)觸底,自己等人是不是還在隨波漂流。
處于靈魂狀態(tài)下的張珂也是四處望了望,差不多。
即使是靈魂也看不到什么。
而回到船上,白霧中。
無數(shù)深潛者還在白霧中張牙舞爪,聲音此起彼伏。
適才的炮擊似乎并沒有打退它們的嘶吼。
似乎反而激發(fā)出了它們的兇性。
李良罵罵咧咧撤下一塊布,趕緊把頭上的傷口包扎了一下。
順便再指揮一眾水手把所有大炮小炮全部對準白霧。
眾人看來也都是被剛才那深潛者嚇得不輕。
一個個趕緊把大炮裝膛完畢,對準了甲板外茫茫白霧。
李良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來一皮囊子劣酒。
咕隆隆就是一通灌。
安靜。
鎮(zhèn)靜。
李良努力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
不去想那深潛者。
但無濟于事。
猙獰的嘴臉。
詭異凸起的大眼。
無可匹敵的巨力。
全都歷歷在目。
而且現(xiàn)在他確定,白霧中的深潛者至少有兩百之數(shù)。
叫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
李良只能趴到就近那門還微微發(fā)燙大炮上。
給自己壯膽。
“老胡,你看怎么樣?”他問。
老胡就是剛剛開炮的那位,悍然打深潛者的炮手。
不巧了,他也是一個靖難之役遺留的老兵。
張珂隨即評價:“看來靖難之役真給朱棣留下了不少好兵呢?!?p> 不過,即使是老兵,此時他滿臉胡茬也一抖一抖得。
看來他也被深潛者給嚇到了。
“沒打掉他。”
老胡壓根不相信。
怎么可能有生物能扛過230毫米主炮的轟擊?
可事實就是那樣。
當時一炮過去,老胡憑借多年的經(jīng)驗在一瞬間看到了。
在硝煙中深潛者直直向后仰。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深潛者直直倒飛回白霧中去。
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一點點淡淡的綠色血跡。
這同樣也是眾人的看法。
即使眾人合力再給大炮填裝完畢。
也并不能給他們?nèi)魏伟踩小?p> 畢竟剛剛深潛者一擊打翻三人。
還險些殺死李良,硬抗大炮逃跑。
而保守估計,這樣的深潛者可能還有二百往上。
而甲板上都沒有二百人。
此時,他們的嘶吼更是圍繞著李良和甲板上的眾人。
四面八方都是能以一當十的敵人。
這種四面楚歌似的危險境地。
忙碌的甲板上,隨著填裝彈藥的完畢,迅速安靜了下來。
眾人屏住呼吸。
4座230毫米的大型銃炮,10座119毫米的中型銃炮,全部對外。
可惜這邊蓄勢待發(fā),那邊那群深潛者依然只是猶豫不前。
眾人只聽見深潛者的嘶吼聲。
而不再見任何深潛者那令人反胃又恐懼的相貌。
靜默。
無言的壓力。
這群深潛者任憑怎么嘶吼怒罵,張牙舞爪。
它們就是不肯從白霧里面出來。
時間一久了,李良都忍不住懷疑。
自己等人該不會中了空城計?
該不會強壯的深潛者就那么一只,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殘吧?
該不會其實那是套著皮的安南敵軍,故意找了個牛高馬大的家伙裝神弄鬼來嚇唬他們?
所有人都有太多的懷疑。
但所有的懷疑最終歸結(jié)為:猶豫不前。
只有李良感覺頭上的血止住了。
感受到似乎和之前來自精神形態(tài)張珂的相同,那神秘的直覺又在驅(qū)使他了。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
李良顫抖著往前移。
他小心翼翼。
至少再往白霧里看一點。
敵人究竟在哪里?
就在那一剎那。
白霧中探出來一個魚腦袋。
差點沒給李良嚇死。
甚至連幽靈狀態(tài)的張珂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在這只深潛者現(xiàn)身之前,為什么連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祂?
而李良也是被嚇得腳下一個趔趄。
還好趕緊站穩(wěn)了身形。
身后,老胡隨即緊緊把炮口對準了那深潛者。
但老胡沒有能再直接開炮。
因為這次,李良完全站在彈道上。
直接擋住所有方向的彈道的那種。
已經(jīng)證實了,子母彈在這個距離大概率并不能殺死深潛者。
但李良絕對會被打成篩子。
深潛者似乎明白這一點。
隨著李良偷偷往一旁挪,那深潛者也隨著李良在挪動。
深潛者——李良——槍口。
三點一線。
李良擋在了同僚彈道前。
不過,這對李良倒是暫時無礙。
李良雖然往前探步。
但他這次也早吸取教訓(xùn)了。
他離船沿還有很遠。
深潛者再快,也難以瞬間從這個距離襲擊他。
當然深潛者也只是看著他。
用凸起的大眼看著他。
相視,一時無話。
李良覺得,這肯定不是剛剛那只。
這只深潛者身上沒有傷口。
它的鰓也沒有顫動。
它也不像同類那樣一直在嘶吼,在咆哮。
沒有像剛才的深潛者那樣手持鋒銳。
它就只是看著。
李良甚至感覺這只深潛者沒有在呼吸。
難道祂是,死的?
尤其是它身上的魚鰭。
全部“乖巧“地貼附在祂深潛者深暗的皮膚上。
還有那皮膚。
遠遠看去像風(fēng)干的魚皮,上面的鱗片像是化石一樣暗淡無光。
太安靜了。
李良不知道該怎么做。
或許他應(yīng)該退回去,讓出彈道。
讓同僚對付這只看上去行尸走肉似地家伙。
可就在這時,深潛者舉起了手。
它手指間有蹼。
但蹼也是一副病怏怏地樣子。
這使得深潛者輕易蜷曲起手指,指向那個地方。
指向哪個地方?
李良剛開始以為深潛者指向的是自己。
不由得隨著深潛者的手指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異物。
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但是很明顯深潛者的眼神越過了李良。
否認了不是他。
反而是李良。
感覺到似乎是一種外在的力量連帶著內(nèi)在的渴望,驅(qū)使自己回頭檢查起來。
深潛者難道在好奇剛剛噴出火光,打傷同類的武器是什么?
這是銃炮。
深潛者搖搖頭。
這是我的大副,水手,士卒和將士。
深潛者還是搖了搖頭。
李良還是壓根沒有抓住重點。
一旁的張珂想了想,他好像知道問題的答案是什么?
但好像也不知道。
只能說繼續(xù)看下去。
海軍將士們也被深潛者驅(qū)使著,面面相覷,上下其手。
都不顧瞄準了,不顧戰(zhàn)斗了。
全都放下武器在甲板上四處翻找起來。
好像大家都在尋找這件怎么也找不到的東西。
到底是啥?
李良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問題。
手上的家伙一扔就四下翻找起來。
一群人就這么扔下武器在甲板上四處翻找。
這應(yīng)該是一件大家都知道得東西,還很重要。
問題是大家都記不得了。
不是火藥,不是繩子,更不是酒。
李良不耐煩得把這些東西一件件扔到旁邊。
趕緊得,到底要找啥啊。
同僚也還在翻找,老胡找的格外賣力。
老胡翻找到剛剛他自己開炮打壞那塊甲板。
賣力地把木屑用手一點點往外刨。
毛刺都給他手扎得血淋淋的。
李良也是看得心疼。
順手抄起旁邊的小鐵鍬,就幫老胡收拾起碎木屑起來。
這主艦炮威力可真大啊。
李良一邊收拾一邊感慨。
對于自己這種老總兵來說,船就像親娘那么親。
船上每一寸都算是了如指掌。
自己的甲板已經(jīng)是加厚過了的。
就這樣,艦炮都能平射還開了個大窟窿。
足見這230毫米的口徑確實不同凡響。
李良隨即望向那個大窟窿。
黑黝黝得不見底。
李良一邊收拾一邊心想,等這次風(fēng)頭過去了,得好好修修船了。
不過估計到那時船長就不是自己了。
自己估計還得和他商量。
商量,和誰商量來著?
李良努力去回憶那個名字。
等一下,他到底叫什么來著?
剛剛突然暈船,然后進到船艙里去了的那個小子。
他叫……什么來著?
等一下。
這艘船不是還有船艙嗎?
那剛剛自己等人在甲板上戰(zhàn)斗的時候,船艙里面的人為什么沒有出來幫助他們?
等一下?
李良徒勞地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卻尋找不到艙門地方向。
卻看向了那只深潛者。
深潛者認可地對李良點了點頭。
李良隨即一點點尋找著深潛者手指的方向。
那里是消失的艙門。
張珂隨之也恍然大悟。
他也隨之看向那個艙門。
艙門內(nèi)不就是我剛剛褪下的軀殼?張珂這么想。
可是,此時那軀殼卻沒有倒下,沒有消失。
軀殼只是有著一張毫無血色眼神空洞沒有感情的臉。
李良也是,他從船艙看到了張珂。
隨即,啪,萬物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