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進京
貞君收到了邴吉的來信，知道病已終于被皇家認可，即將要被送進掖庭撫養(yǎng)了，于是很激動，這段時間相處，但又舍不得這孩子，要知道那里是宮中，雖然可能餓不死，但是也不見得是好地方，就像另一個監(jiān)獄。這是天子的恩典，容不得家人的選擇。
“我一定要回京城嗎？”病已問道，因為舅舅告訴了他這個消息，回城絕對比這里好，病已想到了熱鬧的集市。不過心里卻又舍不得這里的親人，
貞君點點頭，眼中含著淚。
“病已，你是皇家子弟，和我們不一樣，回京城后你就有戶籍了，每月都有錢糧領取?！?p> 病已點了點頭，他知道錢糧對這個家意味著什么。
“掖庭那邊不比家里，恐怕沒有人會像現(xiàn)在一樣對待你，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記著，一定要守規(guī)矩，不要怕吃虧，逢人多說好話，多干活?！必懢f道，這病已雖是皇曾孫，但是保姆未必能誠心待他。“病已，你還要記著銀錢米飯都不能浪費，等有積蓄了，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萬事還要一個忍，你可要記著?！必懢娴挠性S多話要說，這孩子還太小了。
“太婆婆，我不想去宮里，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和丹哥吵架，也不該怪叔叔不幫我做風箏，嬸娘沒有幫我補衣服，還把她嫁東西砸壞了，你幫我說說，我不想去宮里，他們要給我錢糧就讓他們送到這里來?！辈∫芽薜?。
“你為什么不去長安，那是你的家，你的曾爺爺是天子，就住在那邊。”貞君說：“他也是你的親人，也是當今的天子，天下都屬于他。你去了，他會照顧你的?！?p> “不，我知道他是皇帝，我雖然沒見過他，但我害怕，我害怕他會殺人?！辈∫颜f道，在獄中，多少回看著人犯被拖出去后都沒有回來，他們的生死都是被皇帝所掌控，雖然自己假裝無憂無慮生活，但是聽獄吏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病已可能活不到明天，能多照顧一點算一點吧，好歹算這孩子來過人世一趟。而如今卻要和這人在一起生活不就太可怕了。
“不怕，孩子，我讓你二叔帶你去那兒，看到情況不對勁，我讓他帶你回來?！必懢参康?，其實真的不對勁，自己恐怕也沒法，但是這句話至少可以小病已一點安慰。
病已又一次回到了長安，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的事，一個六歲的孩子所感受不到的事。
長安依然那么雄偉壯觀，但是卻是帶著一片蕭瑟之氣，街上行人都穿著素色的衣服，街上已經(jīng)看不見雜耍藝人了，更不許所有人帶有顏色的花。
史曾打聽發(fā)生了什么？原來天子駕崩了。新帝叫劉弗陵，才是個八歲的孩子，是天子的小兒子，改元為始元。邴吉帶著病已去掖庭，據(jù)說這是武帝生前的命令，讓病已登記進皇家戶籍，承認其皇家血脈，命掖庭撫養(yǎng)。但是由于武帝已崩，官吏們已經(jīng)沒什么心思來接納這個孩子了。
掖庭令這是宦官所擔任的工作，張賀本是太子劉據(jù)的手下，這次受到太子牽連，也被關在了監(jiān)獄中。他本是張湯的之子，張湯生前也是一直掌管刑獄之事，并沒料到自己的兒子也會受到宮刑，要不是兄弟張世安的幫助，他早就沒命了，這宮刑已經(jīng)是最好的待遇了。自從出來后，皇帝讓他做掖庭令。
掖庭緊靠未央宮，這里是分為住著兩類人，一種是還沒有被皇上看上的女子，另一種是被皇上丟棄的女子，另外就是小黃門（太監(jiān)）中黃門，雜役。
對于女子來說，這就是一個監(jiān)獄，進了這里自由受限，但是對于病已來說，掖庭可以走動的地方比不上鄉(xiāng)下卻比郡邸獄大多了。舅舅送到門口就走了，自己被換上了新衣服，然后就由邴大人領著去見掖庭令張賀。
掖庭的房子就是氣派，所有的房子都比監(jiān)獄的要高，還涂得很漂亮，長長的走廊串起一座座大房子，更有長得特別好看的花草樹木池塘，比起鄉(xiāng)下史家的房子不知道好多少，特別是地上都涂著朱紅色，那地面特別平整。而且打掃的很干凈。不過這里的男人看上去怪怪的，年少還好些，年紀大的也不見他們長胡子。
“邴大人，他們怎么沒胡子？”病已問道。
“他們是閹人，長不出胡子。”邴吉說道。
“什么是閹人？是不是受宮刑的人？”病已在獄中長大，這刑罰就算沒見過也聽過，何況獄吏們以前經(jīng)常開玩笑說要切了他的那里。
邴吉點點頭，做了一個輕聲地動作。病已以前住在監(jiān)獄中，在獄中專門有蠶室，那是來行宮刑的地方。一般那些人在蠶室受了刑，養(yǎng)好后都離開了監(jiān)獄，至于他們去哪里了，有人說就是宮里。這些人都是閹人，而且還那么多。病已害怕起來。
病已輕聲說道：“邴大人，我不想割掉小鳥，我不想真的成女孩。”聲音中帶著哭泣，他也曾聽說過大人們說他如果是女孩一定是絕世的美人之類的話。
“您是皇曾孫，怎么會割您那個，您放心，您現(xiàn)在是貴族，是皇族，是天子家人，誰敢割你小鳥?！壁χf。
“我留在這里，那我還能出去玩嗎？”病已說道。
“怎么不能？這是您的家，您說出去，他們怎么能攔著您，不過您還小，到這里要聽從掖庭令的話，要出去要經(jīng)過他同意，要不然大家都不喜歡你，你也知道的，你那些獄卒叔叔整人的辦法很多，這里也一樣，他們開心了，你要什么他們就會答應，你惹了他們，就有苦吃了。”邴吉知道很多潛規(guī)則，對于病已這樣的孩子，在掖庭里夭折個把根本不算稀奇，最關鍵的是病已身體從小不好，這么多年醫(yī)藥費都是自己掏的，如果在這里沒有人照顧，只怕就是病也能奪去那孩子的命。其實這段時間鄉(xiāng)下的生活已經(jīng)讓病已身體好了很多，畢竟獄中潮濕的環(huán)境怎么與鄉(xiāng)下相比。
張賀已經(jīng)迎了出來，先是給病已行禮，病已嚇了一跳，而邴吉卻面露微笑。
“張大人，皇曾孫就拜托大人了。”邴吉說道。
張賀說道：“故太子之孫，我會好好撫養(yǎng)的。”
邴吉遞上文書，再行禮，然后就告辭離去了，病已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么孤獨過，但是自己已經(jīng)過了生日七歲了，怎么也要像個男子漢，于是他強忍著淚水，望著張賀，剛才張賀讓自己坐在主位，而自己卻陪在一邊。病已覺得不對勁，連忙站了起來，跪坐到了張賀下方。
張賀看著年前瘦弱的孩子，憐愛之情油然而生，他竟然還這么謙虛。掖庭除了那些女人，也還有些犯了事的王族，個個態(tài)度傲慢，而眼前這個孩子卻是懂事乖巧。
“等一回會有人來詢問你的身世，為你做登記，從此后你就是皇族了。”張賀說道。
“那我能像邴大人一樣有俸祿嗎？”
“你要錢做什么？現(xiàn)在我不清楚，要管皇族的官員才能決定你的奉養(yǎng)金?！睆堎R說道：“我再根據(jù)他們定的檔次為你提供飲食服飾?！?p> 張賀在掖庭管的事也多，他不可能陪著病已，于是他命一個小黃門陪著病已，自己告退去忙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