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被柳郢的話驚住了,這倒是不曾想過的,問道:
“什么?自內(nèi)向外?”
“沒錯,自內(nèi)向外,但是不知是何物能從體內(nèi)向外造成如此大的創(chuàng)傷,你看看這尸首空空腹中,腔壁之上還有類似蠶絲般的白色絲絮?!?p> 柳郢講著,看向陳人九。
這會兒陳人九安靜得出奇,按往常說,這種離奇之事,那只是要插上幾句的。
可這會陳人九立于虎畫之前一動不動,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剛才,柳郢與小景驗看尸首之時,陳人九伏在案前仔細觀察著這幅猛虎下山圖。
他伸手在虎畫上擦拭一番,送到鼻前一嗅。
好香啊……好香……好……
陳人九睜不開眼睛,仿佛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陳人九醒來,便如五年前一般躺在大唐長安城西市鬧市街頭!
他一時覺得有些恍惚,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生疼!
那這是什么情況?
難道說剛才什么邱大郎、推事府這些,都是夢?
陳人九起身,在這熙熙攘攘的西市走動起來。
沒走幾步,便見邱大郎挺著肚子晃悠著從身邊走過,不停打著嗝,幾名仆人大包小包扛著一堆貨物緊隨其后。
邱大郎緊抱雙臂間斜插著一幅青色緞面裝裱的畫軸。
難道是畫虎?
陳人九剛想上去詢問,又被街另外一邊的嘈雜聲吸引。
幾名宮中千牛衛(wèi)士大聲叫嚷著驅散過往市民,小景領著幾名不良人正巡街,也靠在街邊單膝跪地行禮。
陳人九大聲呼喚著小景,小景仿佛根本聽不見一樣,轉身帶著不良人離去。
千牛衛(wèi)環(huán)簇中便是一名華貴的夫人在婢女陪伴下嬉笑著走進胭脂香坊,那名夫人環(huán)臂中又托著一幅與邱大郎手中一樣的青色畫軸。
“陳人九!”
卻忽地聽到背后有人喚他名字。
待轉過身去,只見西市大路中間竟豎起高臺!
高臺上畫著詭異妝容的人,如果是人的話,正以特別不羈的姿勢側倚在巨大的龍椅之上。
一手舉著裝訂奢華金屬板封、鑲嵌著寶石的書籍低聲吟誦,撐著另一只手的金色古羅馬重劍,同樣鑲滿了碩大的寶石。
紅色繡金龍披風順著皇位而下鋪散到高臺階梯的中央,逐漸碎成一縷縷襤褸的布片。
披風罩著的身軀漏出半截骯臟麻衣和滑稽的燈籠褲。黑色官靴有著厚厚的松糕般鞋底,一只踩在龍椅上,一只懸空,不安分地左右擺動。
龍座兩側站立著四名著西域樣式紅色兜頭法袍的術士,高矮胖瘦不一,只是看不見面孔,兜帽之下,黑洞一般。
這異域樣式的巫師讓陳人九驚醒,難道這就是巴歐族?
《平瀾妖事錄》里所載的巴歐族乃是擅長巫幻之術。
怕不是入了幻術了吧?
“師爺有令!五雷三千將,雷霆八萬兵,大火燒世界,邪鬼化灰塵,如有法力大,掃盡千邪萬鬼精,玉皇賜我天下名,賜我銅甲鐵甲斬妖精,若有強人不服者,弟子觀請五百蠻雷火燒身,恐有前師與弟子刁幻者,押到萬丈金井去藏身,若與弟子爭刁,幻想脫身萬不能,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p> 陳人九急急打起手印,口中念誦著清心除幻的咒語。
然而毫無用處。
龍椅上的那個男子緩緩站起,開始放聲吟唱,依舊是側著身舉著書,順著臺階拖著重劍一步一步走下來。
Wenn die sonne in den augen ist
Wenn ein traum in meinem kopf ist
Kommen! Kommen!
Schlafen! Schlafen!
Keine lügen keine schmerzen
Hier wird dich jemand sehr lieben
Jetzt gib mir dein leben
重劍隨著他向下的腳步,一次次墜擊臺階,哐當哐當伴著節(jié)奏。
只見,半空一團球形閃電正迅速擴大,一時間雷電交加,球團上藍色閃電螺旋纏繞,逐漸裂出一道黑洞,待黑洞開至滿月狀,可見銀光點點,好似星辰投射入黑色圓鏡之中。
陳人九目瞪口呆間,黑洞開始急速收縮,莫名力量將光線盡數(shù)收入黑洞,本是正午時分景象卻瞬間宛如暗夜,待黑洞縮至藍色星星般光點,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眼中唯一這小小星點還存光亮。
忽地爆閃三下,耀光灼得人睜不開眼,緊閉雙目中也是煞白一片。
轟隆隆隆~咚~~~!
聲波夾著巨響席卷而來,大地像被落石擊中的鏡湖,掀起漣漪,道道波紋圓環(huán)狀往四周擴散,所到之處如颶風駛過,墻倒房塌,衣衫盡碎,一時間地動山搖,瓦礫如傾盆大雨般落下。
陳人九迅速移動起來,躲避著自空中落下的瓦礫,祖師爺《平瀾妖事錄》中曾寫著,若是死于幻術之中,魂魄便真的會死去,徒留一具形式走肉。
“奉請狐貍祖師來解退,一請?zhí)旖鈳?,二請地解師來解退,來人七魄與三魂,一切山精和水怪,巫師邪妖不敢來,若有青面白人來使法,反手押在海底存,謹請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p> 陳人九躲閃間繼續(xù)打起手印,大喝道:
“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退散!”
用完了掃鬼除妖術和解退術,卻在這幻域之中依舊起不到任何作用。
太上老君法印也開了,九字真言也打完了。
腦海中記得那點本事,改用的都用了。
陳人九蜷縮在一處傾斜建筑的狗洞里躲避著落石。
眼中長安城在幻域中分崩離析。
“陳人九,看看你大唐長安……”
高臺上妖人干癟沙啞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陳人九掙扎著從碎石瓦礫中鉆了出來,四下一看。
整個長安城已在這超強沖擊下碎為齏粉,那延王所在高臺便如刺破平鏡的凸起,成為這片荒原唯一的高點。
剛剛西市熙熙攘攘的景象,這會便成了頹垣斷壁間的尸橫遍野。
殘肢碎肉散落一地。
眼前慘象實在駭人,可那高臺上的怪人卻不給陳人九片刻喘息。
只見詭異的術士于高臺之上一揮手中重劍,那些橫在殘垣中本該已死透的尸體猛地站了起來。
陳人九放眼望去,如同喪尸圍城,至少有萬千尸兵。
這些尸兵全如邱大郎一般開膛破腹,只是看不見臉龐。
頭上都攀著肥碩蝎子一樣的乳白色蠱蟲,伸出八條利爪深深插入臉龐皮肉,一條白色半透明如吸管一樣的尾巴勾在胸口,血液汩汩不斷流入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