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開的并不快，慢慢悠悠的，像是故意在等著蕭琉。
他們穿過喧鬧的城區(qū)，有著抽新芽的柳樹的岸邊。風景交替，太陽慢慢落下了山。追了不知道多久，蕭琉感到了體力的不支，漸漸慢了下來。
正要準備休息一下再往回走的時候，那輛貨車也停了下來。
司機下了車，繞到另一邊打開了車門，沖著蕭琉擺了擺手，蕭琉會意，快步走了過去。
貨車駕駛室里很整潔，沒有異味，沒有雜物，甚至連車內(nèi)擺件也沒有?？赡苁鞘掌饋砹税?，蕭琉仔細觀察著內(nèi)飾，在倒車鏡后面看到一張照片，照片夾在玻璃與車頂?shù)膴A縫中。
這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有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她看著孩子，神情滿是溫柔。她留著干練的短發(fā)，像是幾年后校園里流行的學生頭，這使她看起來不大，但成熟之感也悄悄地爬上了臉龐。她的身側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挺直著腰桿，一只手摟著女人，一手扶住孩子。他沒有去看女人和孩子，而是向遠處眺忘。
蕭琉看了眼司機，那司機看起來也就二三十歲的樣子，眉宇間有著和照片上的男人幾分相似之感。
司機察覺到蕭琉目光，只是轉頭看了一眼蕭琉，便把視線擺正，繼續(xù)認真開車。只不過他轉頭回去的時候，瞟到了一眼照片，不由得呆了一下。
蕭琉注意到了司機的舉動?，F(xiàn)在看來司機就是這個照片里的孩子了。
夕陽西下，天邊的云被染得昏黃與火紅，司機瞇著眼哼起了歌，像是民謠，但蕭琉沒有聽過。哼到半截，司機停下車來點了一根煙，不一會兒，煙氣飄到了蕭琉那邊。蕭琉聞著刺鼻的氣味，他在這時也體會到了五感太好帶來悲哀。
蕭琉搖開了玻璃窗，讓煙氣隨風飄散而去。
司機看到蕭琉這一舉動，笑了一下，也搖下了窗戶，左手拿煙倚在窗戶上，一手握著方向盤。他任風吹過自己的頭發(fā)，煙氣隨風拉出一條長長的綢緞。
蕭琉再度望向司機時，發(fā)現(xiàn)對方微笑著，眼里含著淚光。蕭琉感覺這個人很奇怪，不知道是內(nèi)心有多復雜的人才會邊笑邊哭。
時間匆匆而過，等到夕陽快完全下地平線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處山崗。這里的景色很不錯，蕭琉看著美景也有了一些領悟，
司機從貨車后面拿出來一把鐵鍬，要是是其他陌生人的話，蕭琉還會防備對方，雖然大部分普通人已經(jīng)打不過蕭琉了，但蕭琉可不喜歡留有一絲危險，虎搏兔，亦盡全力。但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善意的。
那人拿著鐵鍬就往山頂上走。邊走還邊說：“看這個地方就挺好，旁邊沒有其他人，清靜。可惜沒有樹和河，不過也不錯了，起碼旁邊沒東西擋著，能看看日出和日落。挺美的。”
蕭琉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人開口說話，那人聲音有些沙啞，但是語氣聽起來是開心的，輕松至極。不過蕭琉也不知道怎么接這人說的話，只能沉默下來聽對方繼續(xù)說。
那人拿起鐵鍬便開始鏟了起來，泥土不是硬的，有些濕潤，還是很好翻出來的。他一邊鏟，一邊嘟囔著：“是挖大一點還是小一點?。刻y抉擇了，算了算了，還是挖大一點吧，躺著舒服?！?p> 天暗了下來，蕭琉最開始默默注視著那人挖坑，雖然不知道對方在干什么，但是還是要觀察一下的，看到對方發(fā)力技巧并不熟練，蕭琉也斷掉了對方可能是一個修行者的念頭，步伐之類的東西都可以刻意掩蓋，但是發(fā)力若是每一次都不是有章法的，那大概率就不是修行者。
后來看對方也是一直在挖，然后不停地說著尺寸大小，也就漸漸沒趣了起來，他就坐在一旁，仰著頭看星星，這個時代的工業(yè)污染還沒那么嚴重，星星還是能看到的。
“好了！誒呀，可算是累壞我了?！蹦侨松炝松鞈醒?。
蕭琉見對方已經(jīng)挖好了，便往坑里看去。
“小鬼，別看了，這里可沒埋藏著什么寶藏，以后的話，就看剩下多少了，有可能是特別大的寶藏，也有可能是很少的寶藏，不過我可不希望有人來這里尋寶。”
“走吧，我?guī)闳コ燥?，你想吃啥？算了，你想吃的不一定是我想吃的，再說了，還不一定有呢?！?p> 就這樣那人自言自語地說著往城邊上走，想找一個飯館，蕭琉也就在后面默默跟著。
找啊找，最后找到了一間小面館，這個年代的餐飲業(yè)正在發(fā)展，沒有那么多飯館，更何況還是在城邊上，若是再等個一兩年，那飯館可就多的是了。
他們兩個坐在店里，這里的裝修還好，環(huán)境還算是干凈，不過這面就……
“吃啊，你怎么不吃??？他奶奶的，不吃是吧！好！我吃了！正好我還沒吃飽呢！”那個男人說著，把蕭琉面前沒動過幾次筷子的湯面挪到自己面前。
“喂，我讓你吃了面了，但是你也別白吃，一會兒幫我干個活兒，就當是給我的面錢了?！?p> 蕭琉：……
你他喵的，這面我吃了幾口？都是讓你吃了，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p> 不過蕭琉也是在心底想想而已，他也想知道對方為什么不趕走他，師父到底給他留了什么任務。
吃完飯，兩人回到了那出山崗，那個男人讓蕭琉在這里等等他，自己便開車走了。蕭琉也不反對，他盤坐在地上準備吸收之前感悟的“月光”。
不過他發(fā)現(xiàn)了異樣，那月光好像不能被別人看到了，只有他自己覺得月光強烈，那種感覺說不上來，沒有以前的實質(zhì)感，變得虛無和飄渺起來。用肉眼很難感覺到“實質(zhì)”，但是用心去感受，那月光比以前更加明亮。
不過一會兒，月光慢慢變成了紅色，那是鮮血的顏色，蕭琉感覺自己的情緒開始變得暴躁不安，有一種想要殺人嗜血的念頭，不過很快，他就壓了下去。
正當他要進一步探索這股力量時，那個男人回來了。只不過他是走回來的，車已經(jīng)找不見了，但他身上有一些水漬。蕭琉懷疑對方把車開到水里了。
只見他走到坑旁，從衣服里面摸出來一把手槍。
蕭琉見狀便要上前奪槍，不過還是慢了一步。
對方不是拿槍指向蕭琉，而是自己。
“我是你師父的追隨者。我的命是他救的，我的仇是他幫助我報的。你不要多說什么了，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這是他給我的任務，請你不要多想，他是一個好人，不過是被逼無奈罷了?！?p> 蕭琉沉默了半天，問道：“你后悔嗎？值得嗎？”
“不后悔。值得?！蹦侨算读艘幌卤慊卮鸬?。
“請你幫我收尸，謝謝，這把槍里面還有子彈，你就自己留著吧。再見?！?p> 嘭！
一聲槍響過后，那人便往坑里倒了下去，蕭琉還想做最后嘗試，救下對方，可是自己還是太慢了。
蕭琉內(nèi)心有點難過，他殺人時候都不曾如此難過。
對方在自己生命的盡頭臨走時是那么的急切，像是怕自己反悔。嘴上說著不反悔，行動上也體現(xiàn)了出來。
蕭琉覺得自己有義務替師父，為自己給對方做后事。畢竟對方也算是為自己而死，他住在哪里去了哪里這也算得上是機密了。他蕭琉從來不喜歡欠別人東西，雖然生命他還不了，但是他可以從別的地方慢慢還。
蕭琉拿起了槍，給對方整了整衣裳，看他臉上還有著笑容，完全不像是赴死，而是一種釋然。
蕭琉拿起鐵鍬一下一下地把對方埋起來，不，是給對方的房屋加上屋頂，讓對方好好地睡一覺。
他沉默地掀起一片又一片的土，有點抱怨對方為什么挖的那么深，尺寸是剛好合適。完全不像是和別人告別，而是為對方做一些有所幫助的事。可能在蕭琉眼中對方還活著吧。
……
天蒙蒙亮，蕭琉拄著鐵鍬坐在山崗上，旁邊是一株小樹苗，蕭琉對著小樹苗說：“你看，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