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后面栽了許多竹子,中間劈片空地,成了浩煙和西城練舞之所。
西城有時停下舞步,只看浩煙跳舞??此碇糖嗟募毤單枞?,光潔的脊背籠罩一層薄如白云的紗羅帔巾,舞態(tài)曼妙,時而如漣漪般蕩漾,時而如落葉般輕盈。她覺得甚美。
“年輕真好!”西城有時感嘆道。
浩煙回頭笑說:“你怎么停下來了?”
“這幾日覺得身子困乏?!?p> “那我們回去吧。”浩煙戴上帷帽。
“你看——對面好像是公主來了……”西城忽然指著不遠處浩浩蕩蕩的隊伍。
浩煙細看:“應該是的,不然誰有這么大的排場。”話沒說完,只見西城拔腿往相反方向跑了,她害怕見到錦川。
浩煙只身來迎接錦川,瞧見錦川今兒乃男子裝扮,玉冠白袍,腰佩寶劍,英姿煥發(fā)。浩煙微微一笑。
“我們散散步去。”錦川屏退跟來的二十名護衛(wèi)。
走到青草肆意茂盛的山坡上,錦川停下來,浩煙也只得停步。錦川伸手除下浩煙的帷帽,認真瞧看浩煙,倒叫她不好意思起來。
錦川站定一棵云彬樹下,極目眺遠,一邊問:“你在這兒住的慣?”
浩煙疑心錦川試探她,便回答說:“這兒很好。”
“你能習慣就好。一個人不消融自身的戾氣,又怎會感受到草木驚春容的喜悅呢?!?p> “公主教導的是。心若不安,何處是歸途呢?”浩煙說時拔了嫩草和藍色的無名野花,編了一個戒指。
“在這亂世里,每個人的命運都撲朔迷離,你的我的他的所有人的命運,都變化無常?!卞\川也拔了草,輕輕嗅嗅。
天邊云彩暗淡下去,云雀撲閃翅膀飛入樹林,野鴿疾飛入林,山鷹從空中俯沖而下,盤旋須臾,飛越高山不知去處。浩煙覺得身上涼絲絲的,她的帔巾幾欲飛脫,光滑的雙肩不耐山風吹拂。她建議回到住處去。
錦川扭頭看著浩煙,突然問:“一個人找不到朋友和歸處,才喜歡與草木叢林為友吧?”
浩煙明白錦川的意思,緩緩說道:“它們雖不說話,卻有形有態(tài)有香味,也是一種愉悅。”
“哈哈!每個人都那么安靜,那世界豈不荒蕪了?!卞\川拔劍砍下云彬樹上垂掛的藤蔓,領頭下山來,一路走一路砍著草木閑花,在她看來,草木原無情,人又何苦自作多情呢!
錦川別過浩煙,帶著玉容及二十名護衛(wèi)去煙波山莊的正房探望病重的曾父。
眾人盛情接應,曾茂也剛好從都城回來,兩人一同看望曾父。曾父已經虛弱無力,說話斷斷續(xù)續(xù),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曾茂成親——年初東方尋下令將徐玨許配給曾茂,約定年底成親,曾家已下過聘禮。錦川答應回城后向皇上轉達他的心愿,曾茂則不發(fā)一言。兩人陪了會兒,曾父吩咐長女曾阿逸去擺酒宴款待錦川公主。
因為曾父的病況,大家頗為傷感,喝了幾杯酒,錦川離席,回到往常休憩的房間歇息。曾茂目送錦川離去。
錦川卸去冠帶。隨即莊里奴仆抬過一桶精心調配的香湯水供錦川沐浴,房間頓時溢滿花香。錦川沐浴完,小丫鬟端來玫瑰花茶,錦川呷了口,笑說:“曾姐姐越加細心,知道我不愛喝茶葉。”
“這是我家小公子親自烹的茶?!?p> “哦?”錦川微微驚訝。
流螢替她擦干頭發(fā),她走出房門,站在廊下吹沐暖風,只覺通體舒泰。
天早黑了??諝饫镆鐫M薔薇花香,錦川心有所動,提了燈籠踱步出來,從屋后的竹門走上小橋,走過池塘來到一所僻靜的小院子。
籬笆墻上開滿薔薇花,月色下花影重重,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落。
月依舊,花依舊,井欄依舊,練功房里兵器依舊,書房里書籍依舊,推開堂屋的門,迎面掛著未婚夫的畫像,一身鎧甲裝扮,俊逸儒雅的笑容依舊,而錦川早已淚濕腮邊。
錦川放下燈籠,將一支薔薇花獻與供桌上。
“五年了……我該到哪里找尋你?為什么,你不來夢里找我?”
錦川任由淚水濺落花瓣。
空氣里充滿馥郁的花香,月光灑落門檻里,一切那么安靜,連哀傷也是安靜的。
又一人走進來,也將一枝薔薇花獻與供桌上,他回過身拿手揩拭錦川的眼淚。
“是你,四郎?!?p> “我真想替哥哥好好照顧你。”
錦川苦笑笑:“你又胡說了。”
曾茂忽然摟住錦川,吻了吻她的頭發(fā):“你聽聽,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它為你而跳!”
錦川錯愕,推開曾茂:“你大了,別胡鬧,何況你也要娶妻的人了,讓人聽到可了不得!”
曾茂毫無懼愧,看著錦川的眼睛,一字一頓又無比霸道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心!”
這樣的神情,讓錦川覺得陌生又害怕。
燈籠里的燭火熄滅,錦川一刻不想停留,她拔腿就走,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流螢與玉容驚問何故,錦川不理她們,關上門,心突地亂跳著,思緒慢慢清晰起來?;蛟S,暮春的夜晚花香如酒,他只是一時錯亂吧,畢竟還太年輕。不要多想了……
次日見著曾茂,他神色平常,仿佛昨晚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似的,錦川也就認為自己的推測正確的。錦川告別曾阿勉,同曾茂以及二十名護衛(wèi)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