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最東端有座石山直插入海,稱為“成山頭”,景觀奇麗。古人見紅日自海中冉冉升起,以為此地是天之盡頭。
成山頭西北數(shù)里有個馬蘭灣,是天然的避風(fēng)良港,蓋因摩天嶺遮擋海風(fēng)。
摩天嶺橫亙馬蘭灣東北,南坡平緩,樹木蒼郁,綠意盎然。樹林中有株梧桐樹,高大挺立,開出的紫色花朵清爽醒目,嬌妍獨俏。
順著山坡登上摩天嶺,卻又是另番景象。一道峭壁如刀削般屹立在海邊,壁下洋流滾滾,巨浪飛雪,令人望之目眩。
海潮落下時,峭壁西北角顯出個洞穴,傳說直通東海龍宮。附近時有海怪出沒,以至無風(fēng)起浪,波濤洶涌,掀翻漁船,吞噬漁人。
周圍村民懼怕海怪,不敢下海捕魚,只靠耕種薄田過活,生計艱難。
大明嘉靖三十三年,山東都指揮僉事戚繼光巡視成山衛(wèi),聽說海怪之事,即令軍士搬來十門火炮,裝入霰彈,在摩天嶺上排開,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大海。
周圍的村民聽說后,扶老攜幼,爭相登上摩天嶺觀看。
過了片刻,海中水流涌動,瞬時變得洶涌澎湃,海面上立時水霧彌漫,隱隱有巨物顯現(xiàn)。
戚繼光揮動令旗,軍士們立即點燃了火炮。轟隆隆的炮聲齊鳴,震天動地,如同下了一場彈雨,炮彈盡皆射入海中。
海面上頓時變得平靜,浮起一個龐然大物,狀如小山。村民們大驚失色,嚇得跪在地上,紛紛磕頭祈禱。
戚繼光請村民們起身,微笑道:“鄉(xiāng)親們莫要害怕,這個怪物是鯨魚,本來生在大洋深處,近海甚是少見?!?p> 他令水軍士兵駕船把鯨魚拖到海灘上,切割開來,把肉分給村民們品嘗。又派人進入摩天嶺下的石洞,竟發(fā)現(xiàn)洞中盡是水晶寶石。
自此之后,村民們下海捕魚撈參,生活變得富足。商船亦是往來貿(mào)易,港口日漸興隆,帶動當(dāng)?shù)馗辉?。成山衛(wèi)名聞天下,有“小北京”之稱。
倭寇垂涎成山衛(wèi)的財富,便想駕船百艘前往搶掠。
戚繼光得到情報后,率軍從登州出發(fā),海陸并進,火速抵達成山衛(wèi)。派水師隱蔽在西邊緊臨的龍眼灣,步騎在摩天嶺設(shè)伏。
待倭寇船隊進入馬蘭灣后,明軍戰(zhàn)船迅速從龍眼灣駛出,封鎖了馬蘭灣入??冢奄量艽牰略跒硟?nèi)。
戚繼光見半數(shù)倭寇登陸,立即下令攻擊。摩天嶺上立時炮聲隆隆,硝煙彌漫,炮彈如離弦之箭直撲倭寇戰(zhàn)船,打得倭寇船毀人亡。
有些倭寇駕船向大海駛?cè)?,被明軍水師迎頭痛擊。登岸的倭寇受到明軍銃箭攻擊,傷亡累累。明軍將士隨后勇猛沖出,與倭寇浴血拼殺。
此役,明軍大獲全勝,斬殺俘虜倭寇一千六百余人。捷報送到京師后,朝廷犒賞有功將士,并調(diào)戚繼光到東南沿??箵糍量堋?p> 戚繼光率軍縱橫千里,屢戰(zhàn)屢捷,打得倭寇聞風(fēng)喪膽,盡除東南倭患。后來鎮(zhèn)守薊州,多次擊退侵擾之?dāng)?,軍威大振,異族不敢窺視大明。
萬歷十三年,戚繼光被罷免官職,回到家鄉(xiāng)登州。
次年,他重游摩天嶺。站在嶺上,眺望著茫茫大海,戚繼光雙目濕潤,昔日大敗倭寇的場景浮現(xiàn)在眼前。
憶起往事,他不由得心潮澎湃,感嘆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p> 嗟嘆良久,漫步嶺南林間小徑,吟詩道:“南北驅(qū)馳報國情,江花邊月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p> 吟畢,手扶一棵大樹,淚流滿面。
“咦!”戚繼光擦干眼淚,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呼。只見手扶之樹枯黑,有六丈多高,頂端只有零星數(shù)片樹葉。他抽刀敲了敲樹干,錚錚然,如金石之聲,遂詢問樹的來歷。
旁邊的村民答道:“戚少保,這是棵千年梧桐樹。昔年摩天嶺大戰(zhàn)時,被戰(zhàn)火燒枯。雖經(jīng)三十多年風(fēng)吹雨打,此樹卻屹立不倒,竟還生出樹葉,百姓驚為神物。”
戚繼光感嘆道:“梧桐乃樹中良材,吸納日月之精華,凝聚大地之靈氣。傳說鳳凰就棲息在梧桐樹上,人稱‘有鳳來儀’。樹木燒焦后,風(fēng)雨不腐,蟲蟻不生。軍隊安營扎寨時,要把砍伐的樹干燒焦,并排插入地下,做成防護柵欄。”
戚繼光請村民伐倒這棵梧桐樹,截去兩頭,留中段六尺長,帶回登州。他把這段梧桐木放入河流中,浸七十二日,撈出陰干后,鋸成木板,做成一張瑤琴,取名“月明滄?!?。
此琴三尺六寸五分長,音質(zhì)松沉?xí)邕h、潔凈精微,有如太古之音、天地之音。戚繼光愛不釋手,視之如命,珍之如己。
萬歷十五年十二月初八日,戚繼光在彌留之際,撫摸著月明滄海琴,潸然淚下,向侄子戚金囑咐了后事,與世長辭。
萬歷后期,大明國力日漸衰弱。而遼東女真族強勢崛起,愛新覺羅·努爾哈赤率部屢敗明軍,建立大金國。在泰昌、天啟年間,占領(lǐng)了遼東大片土地,征服了蒙古、朝鮮,聲勢日隆。
崇禎九年,金國大汗愛新覺羅·皇太極在沈陽稱帝,改元崇德,改國號為“大清”,改族名為“滿洲”,與大明朝廷分庭抗禮。
此后,清軍屢屢犯邊,繞道入塞,搶奪大明人口財產(chǎn)。
崇禎十五年三月,明軍在松錦大戰(zhàn)中慘敗,損失五萬多名將士,督師洪承疇亦被俘虜,后來投降大清。
其時,李自成率領(lǐng)農(nóng)民起義軍大舉進攻河南,包圍了開封,占領(lǐng)多處州縣,已成問鼎中原之勢。
大明朝廷內(nèi)憂外患,風(fēng)雨飄搖。崇禎為解決后顧之憂,騰出兵力來鎮(zhèn)壓農(nóng)民起義,密令兵部尚書陳新甲與大清議和。
一日,負責(zé)談判的太仆寺少卿馬紹愉返回京師,不及安歇,連夜來到陳新甲府第。陳新甲正準(zhǔn)備就寢,聞訊后立即接見馬紹愉。
在書房見面后,陳新甲不及寒喧,焦急地問道:“議和之事如何?”
馬紹愉稟道:“陳大人,東虜對議和甚為重視,皇太極親自出面接見使團,商議的條款有利于我大明。只要皇上同意,東虜即可罷兵休戰(zhàn)。”
“請馬大人詳細道來。”陳新甲大喜。
馬紹愉把密函交給陳新甲,小心翼翼地說道:“議和細節(jié)都寫在此函中,請陳大人審閱!”
陳新甲滿意地點了點頭,夸道:“此事做得甚好,本官會向皇上給你請功!”端茶送客后,急急打開密函細讀。
次日,陳新甲因著急上朝,未及收藏密函,順手放在書房的幾案上。他的家僮陳星以為是塘報,急忙送出去傳抄,議和之事泄露,朝野為之嘩然。
朝堂上,給事中方士亮率先發(fā)難,彈劾道:“陳新甲私款辱國,請圣上嚴加懲治!”
大臣們紛紛慷慨陳詞,嚴加痛斥。崇禎默不作聲,示意陳新甲擔(dān)當(dāng)。
陳新甲卻奏道:“臣派人議和是上承圣意,下合民心,能保大明江山社稷永固!”
崇禎勃然大怒,喝斥道:“大明乃堂堂天朝上國,焉能與東虜議和?再有講款者,定斬不饒!”
崇禎的斥責(zé)甚是嚴厲,陳新甲頗感不妙?;氐礁诤螅攘钇腿苏襾黻愋?,狠狠地打了兩個大嘴巴,又一腳把他踢倒在地,喝問道:“你為何把密函當(dāng)塘報發(fā)出去?”
陳星看到陳新甲怒氣沖沖的樣子,嚇得打了個哆嗦,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老……老爺,小的以為是…是塘報,就照老規(guī)矩送……送出去了。”
陳新甲冷笑道:“恐怕沒有這么簡單吧!是不是有人讓你這樣做,你得到誰給的好處了?”
陳星恐慌道:“沒……沒有?!?p> 陳新甲怒喝道:“把這小子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老爺…老爺不要打,沒有人支使我?!标愋菄樀霉蛳聛?,邊磕頭邊哭道。
陳新甲不予理睬,一揮手,兩個家丁按倒陳星,揮起板子打了起來。
二十板子打完,陳新甲吼道:“有沒有人指使你?快講!”
陳星哭道:“老爺,我沒有背叛您啊!”
陳新甲見他神態(tài)不似作偽,思道:“難道這件事確是偶然發(fā)生的嗎?為今之計,當(dāng)速想辦法消除后患。”
他又想鬧出天大的笑話,花大把銀子也不一定能擺平,不由得惱羞成怒,大聲喝道:“氣煞我也!再打這壞事的小子二十大板!”
聽著噼里啪啦的拍打聲,夾雜著陳星的唉嚎聲,陳新甲感覺出了點氣,恨恨地說道:“打完板子,扔到后院柴房里,等忙完這陣再算賬!”便急急忙忙地出門找人求援。
黃昏時,通往后院左側(cè)的小門打開,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走了進來。來人叫葛文忠,是府里的賬房先生。
葛文忠早年幫人做食鹽生意,從老家成山衛(wèi)運鹽到濟南經(jīng)營,后來隨東家居住濟南,做了管家。
崇禎十一年,多爾袞率清軍入塞,攻破濟南城,焚掠一空。葛文忠機智敏捷,帶著東家的獨生子葛明鑒,設(shè)法避開清兵,趁亂逃出了濟南城。
當(dāng)時,陳新甲奉命總督宣大,防御清軍。他見清軍甚是兇悍,不敢正面拒敵,亦不敢逃跑,只是率軍遠遠尾隨。葛文忠?guī)е鹈麒b隨流民前行,恰與陳新甲軍相遇。
陳新甲因軍中輔兵逃跑近半,遂從流民中挑選人手。他見葛文忠勤勞能干,老實厚道,收留到軍中分配軍糧;又見他打得一手好算盤,便讓他當(dāng)賬房先生。
清軍退回關(guān)外后,陳新甲請葛文忠掌管府中帳目。葛文忠掙了工錢,即送葛明鑒到私塾讀書。府里的下人敬重葛文忠的為人,遇事皆愿找他商量,葛文忠亦樂于助人。
卻說葛文忠提著籃子進了柴房,拿出油燈點上,但見陳星卷縮在墻角里,痛得低聲呻吟。葛文忠扶起陳星,查看了杖傷,給他抹好傷藥。又取出饅頭,倒了一碗水。
陳星接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下,又喝了半碗水,感激地說道:“謝謝葛伯伯!”
葛文忠安慰道:“孩子,這次做錯了事,以后可要小心在意。陳老爺只是一時生氣,過兩日便好了,你也不必憂心此事?!?p> 陳星委屈地說道:”葛伯伯,我沒有錯??!”葛文忠頓時生氣,責(zé)備道:“你把密函當(dāng)塘報發(fā)出去,泄露了朝廷機密,給陳老爺帶來了麻煩,怎能說沒錯?”
陳星爭辯道:“按老爺?shù)囊?,府里的文函只要不密封,并且放在幾案的盒子里,就是塘報,都要送出去傳抄?!?p> 葛文忠聽罷,急忙說道:“孩子,老爺懷疑你被人收買,故意把密函當(dāng)成塘報送出去傳抄。我看此事并不簡單,你且說說經(jīng)過,看看何處出現(xiàn)差錯?”
陳星思索片刻,急忙說道:“那日清晨,我去收拾書房,看見陳管家從屋里走出來。他讓我把書房清掃干凈,便離開了。我進入書房后,收拾幾案時,看見盒子里有封沒有封套的信函,以為是塘報,怕誤事,就趕緊送出去傳抄。”
葛文忠聽罷,沉吟片刻,說道:“孩子,有人故意把密函放在幾案的盒子里,借你之手送出去傳抄,從而泄露朝廷秘密。等老爺回府,我就去說說這事,講清楚經(jīng)過,老爺應(yīng)該能原諒你,說不上還能抓住那個壞人?!?p> 此時,陳新甲已登門拜訪了大學(xué)士周延儒、陳演等人,送上了重禮,他們都答應(yīng)幫忙。陳新甲又請三個給事中在鶴鳴樓喝酒,話說得投機,酒喝得盡興,直聊到深夜,方才回府。
他剛到書房坐下,忽然聽到后院傳來驚呼聲,急忙走出屋外。只見家丁張?zhí)斐审@慌失措地跑過來,稟報道:“老爺,葛文忠被人刺成重傷!”
牧云樓主
成山頭在山東半島最東端,又稱“天盡頭”,是個神奇美麗的地方。摩天嶺大捷確實發(fā)生過,當(dāng)?shù)亟ㄓ屑o(jì)念館。2006年,馬蘭灣發(fā)生鯨魚擱淺之事,媒體有報道,在百度即可查到。這部小說講的故事大多有據(jù)可查,只是經(jīng)過作者的藝術(shù)加工,可以說知識性和娛樂性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