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羲嘆道:“可惜史閣部被排斥出朝堂,只好自請來到揚州督師。馬士英、阮大鋮這些奸臣實在可惡,不但把持朝政,克扣軍隊糧餉,還煽動江北四鎮(zhèn)內(nèi)斗,不遵從史閣部調(diào)度。”
張煌言道:“史閣部忠心報國,深受民眾擁戴。江南士紳百姓爭相捐款獻糧,支援史閣部北征?!?p> 黃宗羲搖頭道:“捐出的錢糧并不多,猶如杯水車薪,更多巨富顯貴們一毛不拔?!?p> 張煌言道:“聽說有位奇女子孤身從南京來到揚州,捐來百兩黃金。”
黃宗羲好奇地問道:“此女子為何人?”
張煌言道:“禮部尚書錢謙益的愛妻柳如是,確是巾幗不讓須眉?!?p> 黃宗羲贊道:“柳如是美艷絕代,才氣過人,雖然出身風(fēng)塵,卻是滿懷報國之志?!?p> 張煌言道:“柳如是個性堅強,可是命運多舛,曾與陳子龍大人情投意合,終迫于世俗壓力,不得不分手?!?p> 黃宗羲嘆道:“陳大人才華橫溢,能為柳如是傾倒,足見她魄力奇?zhèn)ァ!?p> 劉宗周撫須微笑道:“不但青年才俊仰慕柳如是,老年人亦是為之癡迷。崇禎十四年,五十九歲的錢謙益追求二十三歲的柳如是,愛得天昏地暗,當(dāng)真是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后來,錢謙益以正妻之禮迎娶柳如是,在芙蓉舫中擺下婚宴,大宴賓客。”
黃宗羲道:“我聽說一些書生嫉恨交加,紛紛向船上扔石頭?!?p> 劉宗周不禁莞爾,說道:“錢謙益事事順著柳如是,陪她踏雪賞梅、吟詩作畫,相處得琴瑟和諧,一時傳為佳話?!?p> 黃宗羲道:“錢大人學(xué)識淵博,娶了柳如是,倒也是郎才女貌。”
在三人議論之時,葛明鑒、戚玉英吃著揚州美食,靜靜地聽著說話。
葛明鑒思道:“史可法忠義為國,看來極受江南士紳推崇,頗得人心?!?p> 戚玉英卻思道:“柳如是位居秦淮八艷之首,為何要嫁個糟老頭子?難得她還想著報效國家,居然親自到揚州來捐金?!?p> 因次日要趕路,酒宴早早結(jié)束,各自回客棧歇息。
次日清晨,眾人吃過早飯后,便急急來到長江邊上的瓜洲。張煌言、黃宗羲護送劉宗周登上一艘帆船,準(zhǔn)備順江而下,先到松江,再從陸路返回紹興府山陰縣。
葛明鑒、戚玉英站在碼頭上,等候前方擺渡的帆船到來。
過了一炷香時間,帆船靠上木碼頭,拋碇落帆,乘客們下了船。
葛明鑒詢問一個后生,得知這條船是在瓜洲和鎮(zhèn)江之間擺渡,便和戚玉英牽馬上了船,找個柱子拴好馬,付了渡船銀錢。
過了半個時辰,又上來二十多個乘客。水手解開纜繩,起碇升帆,駕船向?qū)Π恶側(cè)ァ?p> 因天氣寒冷,大部分乘客都到船艙里坐下。葛明鑒、戚玉英初見長江,甚是好奇,雙雙站在甲板上,看著波瀾壯闊的長江,滔滔不息,滾滾向東流去。
]葛明鑒嘆道:“長江真乃江南天塹也!”
戚玉英道:“自古守江必守淮,若淮河丟失,則雖有長江天險,江南仍然不保?!?p> 葛明鑒道:“歷史上的南方政權(quán)皆將防線設(shè)在淮河,卻很難北伐奪取中原。而北方政權(quán)欲奪取江南,都要先奪取淮河,這卻是為何?”
戚玉英道:“淮北利于騎戰(zhàn),淮南河流港汊交錯,利于水戰(zhàn)。北軍若南來,失去地利,不易立足。若是控制了淮河流域,即可站住腳跟,進而飲馬長江?!?p> “說得好!”忽然有人說道。
葛明鑒、戚玉英急忙轉(zhuǎn)過身,只見有位書生微笑著走來。書生三十多歲年紀(jì),身材魁梧,穿著儒衫,頭戴方巾,步履矯健,身上透出一股英雄豪爽之氣。
書生拱手道:“適才二位小師父所言甚有見解?!?p> 葛明鑒急忙還禮道:“讓先生見笑了!我們也只是閑談,不免有些偏駁。其實大明建國便是例外,太祖朱元璋由南向北用兵,進而奪取天下,還把蒙古人驅(qū)趕到大漠?!?p> 書生敬佩道:“太祖雄才大略,神威英武,能完成千古難得實現(xiàn)的壯舉,真乃前所未有的明君?!苯又堄信d趣地說道:“其實‘守江必守淮’是我們漢人自欺欺人之說。”
葛明鑒忙問道:“先生此話怎講?”
書生道:“各個朝代布重兵于江淮,若是被敵人擊敗,則其精華盡失,因而士氣全泄,人心盡散,再也無力保衛(wèi)江南?!?p> 葛明鑒驚道:“朝廷設(shè)立江北四鎮(zhèn)便是集中了精銳,若有閃失,江南豈不是不攻自破了嗎?”
書生點頭道:“確是如此?!?p> 戚玉英道:“與其坐以待斃,不若奮力一搏。朝廷若能全力北征,根本就無需設(shè)淮河防線。”
書生大驚道:“小師父之言甚是有理,沛縣閻爾梅先生數(shù)次給史閣部寫信,提出此計策。史閣部亦看到此層利害,籌集糧餉北征??珊蕖亟厥鼗础耪Z,害得后人不思進取,只想保得東南半壁江山?!?p> 三人在船頭說話之時,江里有條小船急駛而來。一個壯漢和一個健婦坐在船中間,四個漢子搖槳。小船如同一條飛魚,掠過江面,激起碎銀般的水花。
眨眼之間,小船駛到了帆船尾部。壯漢和健婦忽然拋出飛抓,抓住帆船的船幫。二人用嘴咬住鋼刀,雙手抓住繩索,飛身攀上船來。到了甲板上,二人手執(zhí)鋼刀,指著船老大和水手們。
壯漢先讓船老大降下船帆,接著來到船艙口,大聲喝道:“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赤腳張三,識相的快把金銀送上來。若不然,我夫妻二人將你們剁成塊,扔到長江里喂魚?!?p> 有個乘客從船艙口探看,嚇得驚呼出聲。
“呆在船艙里,不準(zhǔn)出來?!睆埲龘]舞著鋼刀,厲聲喝道。話音剛落,又有兩個白巾纏頭的漢子跳上船,拿刀守在船艙口。
葛明鑒、戚玉英見有人搶劫,正要上前打斗,只見書生身形一晃,疾沖至船尾。
張三揮了下鋼刀,喝道:“蹲下,不準(zhǔn)過來!”
書生斥責(zé)道:“你這個水寇,在太湖里專干綁架勒索的勾當(dāng),臭名遠揚。今日竟然跑到長江里搶劫,就不怕官軍抓你嗎?”
張三輕蔑地笑道:“俺老張劫富濟貧,過著刀頭上舔血的生活,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豈怕狗官。你穿著光鮮,似是做官的模樣,還是乖乖把銀子拿來,俺就饒了你的狗命。”
書生撥出寶劍,裝出難為情的樣子,故意說道:“我亦想給你銀子,買個平安,可是這口劍卻不答應(yīng),此事讓我好生為難。”
張三怒道:“臭書生,竟敢來消遣老子,真是不知死的蠢貨!”舉刀砍來,書生揮劍相迎。
張三出招狠辣,刀沉勢猛,招招攻向書生要害部位。書生的劍法凌厲,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進攻。二人刀來劍往,打得甚是激烈。所過之處,刀風(fēng)劍風(fēng)激蕩。水手們怕被刀劍所傷,慌忙四散閃避。
張三妻子揮了下鋼刀,喝道:“都在原地蹲著,我的鋼刀可不吃素!”
葛明鑒解下包袱,向前走去,打算尋機制服守在船艙口的兩個漢子。
張三妻子大聲喝道:“小道士放下包袱,不準(zhǔn)向前走!”
葛明鑒只得放下包袱,靜觀其變。
戚玉英手執(zhí)拂塵,走上前說道:“請施主放過船上客人吧!”
張三妻子說道:“可以放你們走,但必須交上金銀?!?p> 戚玉英猛然甩出拂塵,纏住張三妻子的鋼刀。
葛明鑒身體向左傾斜,右腳迅速向張三妻子踹去。張三妻子慌忙后退,手中鋼刀卻被戚玉英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