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擦槍

　　共榮保險的辦事員并不懷疑自己的判斷。最近的星艦就是這艘，并且也可能是僅剩的一艘。

　　至于還留在地面上的所謂官僚們會不會有什么后手？笑死，若是真的位高權(quán)重，又怎么會被流放到這。

　　他的花骨朵頭輕輕舒展，才開始對科研星艦內(nèi)部實用主義的風(fēng)格不太滿意時，便感受到了來自外界的劇烈震動，其生意伙伴一個個的朝他投來求助的目光。

　　所以實用主義有什么好？被啞鈴砸破腦袋和被黃金干掉總是有些區(qū)別。

　　辦事員嘆氣，卷起褲管，類似植物的根莖蔓延，將他和合作伙伴們抱在了一起。

　　……

　　左吳已經(jīng)見識過于高維空間中觀測低維的現(xiàn)實是什么景象，但反過來呢？

　　反過來沒辦法直接觀測，只能在高維空間中的人愿意的條件下，以一些特定的手法進(jìn)行感知。這樣的手法同樣稀有少見，所以能夠開發(fā)出“因緣之線”的白艾斯確實有自稱天驕的本錢。

　　說不定每個自傲的人總是有些心理問題。

　　白艾斯依舊在堅持他的求偶之舞，哪怕身處高維空間中的他已經(jīng)被突然掀起的亂流吞噬，連著他和左吳的因緣之線更是隨時會崩斷，求道者自己也愈發(fā)像海嘯中會被隨時吞沒的葉子。

　　左吳不禁懷疑，他真能做到其自己所計劃的，在兩個世界中對天使發(fā)起鉗形攻勢嗎？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擔(dān)心他的時候。

　　左吳回頭，只是剛剛那一秒鐘的分神，重力亂流已經(jīng)向擰麻花一樣在科研星艦上擰出了層層龜裂。

　　本來就在之前亂來的減速下?lián)p毀的艦體更為雪上加霜，尾部引擎忽明忽滅，大有一副即將墜毀的勢頭。

　　 AI此時大呼小叫：“媽耶！這么猛的重力阱？能把星艦扭裂？！執(zhí)法者44132，快用你的眷顧想想辦法！”

　　所謂重力阱也是一種武器，布置在星系中可以阻礙星艦的前行以及進(jìn)入超空間航道的進(jìn)程。只是它的布置一般要依托星系中的哨站，可不該這樣無中生有。

　　古畫晴空聞言打開艙門，左吳將手伸入真空，摸上星艦表面。其金瓷外殼上蔓延的層層崩裂瞬間止住。

　　但AI還不滿足：“不行！不夠！星艦引擎已經(jīng)失能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星艦姿態(tài)不穩(wěn)，馬上就要失控了！”

　　左吳咂舌：“咦？明明是星艦為什么這么脆弱？”

　　“因為這是科研用的船，又不是戰(zhàn)列艦！”AI的臉接近扭曲：“趕緊?。∥招桥灥乃俣?，讓它停下來！我好讓引擎熄火重啟……媽蛋你為什么一點都不著急?。俊?p>　　“想急也沒辦法啊，”左吳苦笑：“如果我吸收了星艦的速度，你們會死的?！?p>　　“怎么說？！”

　　“我只能吸收自己，以及自己接觸的物體之上被施加的東西，但再多過一道手就不行了，”左吳搖頭：“還記得在之前你轟炸蟲人巢穴時，我是親自拉著艾山山和女王，一手一個么，如果讓艾山山牽著女王，那女王就會被你干掉了?！?p>　　 AI愣住，瞄了一眼星艦的速度計。若是星艦的速度瞬間歸零，那毫無疑問它和兩位女士會因為慣性跌出，拍到墻上，染出一灘炫目的紅墻。

　　或許左吳愿意和這混雜了列維娜和艾山山血肉的紅墻貼貼也說不定。

　　至于走出星艦去與左吳匯合？更不可能。天使還不知道在哪里虎視眈眈，星艦內(nèi)部至少勉強(qiáng)是個掩體。

　　左吳拍了拍科研星艦，沒有縮回古畫晴空中，在視界里和艾山山交流著什么，嘴上繼續(xù)對AI說：“所以，迫降吧。迫降的減速與我的吸收相比可是溫和的多，我看那邊的‘月亮’就不錯?！?p>　　他看向因為表面蓋滿了固氮而雪皚皚的衛(wèi)星：“你說的重力阱一定是由天使搞出來的，她不會放棄我這樣的樂子，一定會追過來?！?p>　　“我們也該與她做個了結(jié)！”

　　……

　　艾山山心潮澎湃。

　　左吳剛剛和她說，古畫晴空的駕駛待會兒一定會交到她手上。除了期待之外，還能說什么呢？

　　上次有機(jī)會摸到這么一臺機(jī)馭團(tuán)的造物是什么時候？

　　某些回憶海妖不愿去想，當(dāng)然，也過了憤恨的時限。

　　此時，因為星艦失控，她與列維娜摔成一團(tuán)，好不容易固定住身體，卻忍不住低聲發(fā)笑。

　　她舒展，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每根手指的根部都有細(xì)密鱗片覆蓋，有時，艾山山會埋怨是不是海妖的冷血血統(tǒng)讓這雙手總是冰涼，仿佛感受不到溫度。

　　但這次，她確信自己體內(nèi)灼熱非常。

　　……

　　列維娜緊緊握著野形面具。壓抑的情緒依舊在快速發(fā)酵，還不夠，還不夠。

　　還差一點，差著什么？對，疑問，是還有未被解答的疑問，就像恰巧卡在火山口的巨石般堵在心口。

　　但那是什么疑問？列維娜有些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無法將其輕易概括。一項一項問，或許可以可以寫本書。

　　到底是什么？！

　　列維娜緊咬嘴唇，驚覺自己是不是這么沒用。無法在對抗天使中派上用場，甚至無法輕易概括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有沒有人能聽自己傾訴？

　　不行，沒有。說到底兩位老板又不是自己的心理醫(yī)生，而且區(qū)區(qū)人類說不定根本無法理解這樣的煩惱。

　　精靈默默將面具貼在額頭上，甚至想對沒有生命的它詢問究竟有誰能傾聽？

　　此時，列維娜能感受到的只有和她緊緊靠著的艾山山莫名高漲起的體溫，而野獸形狀的面具冰涼。

　　精靈忽然有所明悟。

　　唯有訴說予虛空。

　　……

　　 AI對星艦的操控還過得去，說是迫降，整個過程卻是偏向游刃有余。忽明忽暗的引擎被它利用到了極限。

　　成功迫降，小島般的艦船于衛(wèi)星上激起了固氮的塵暴。低重力環(huán)境下，這塵暴或許數(shù)月都不會落下。

　　原本可能將星艦徹底報廢的沖擊被左吳吸收，做好了準(zhǔn)備的乘客們也并未收到太過嚴(yán)重的傷害。只是本已出現(xiàn)在艦船表面的裂痕還來不及修復(fù)。

　　所以衛(wèi)星表面約零下二百攝氏度的超級嚴(yán)寒還是順著裂縫侵入了星艦當(dāng)中。

　　列維娜呼氣，吐出的白霧轉(zhuǎn)瞬凝結(jié)成霜。其義肢的電路稍微過載，稍微起了些保溫的功能。

　　但這略微升高的溫度還是比不過她體內(nèi)悶燒的灼熱，更擋不住環(huán)境劇變帶來的冰火兩重天的滋味。

　　好像艾山山也是一樣？海妖看著逐漸被冰霜爬上的全景視窗，古畫晴空來到了其上的裂縫處準(zhǔn)備接應(yīng)。

　　此時。

　　列維娜的心臟跳漏了一拍。

　　是她同族的天使，正在虛空當(dāng)中漸漸現(xiàn)形。如同之前召喚傷口缺失的組織一樣，只是這次她是在召喚她整個自己。

　　天使還是除開長發(fā)外便再無任何衣物，只是現(xiàn)在頭發(fā)貼著她的身體，凸顯曼妙的曲線，是與這雪地如此相稱的晚禮服。

　　她指指自己，所有人的視界都在解讀她的唇語：“我出來這會兒，我的同族應(yīng)該只等了幾秒鐘，但他們性子急，恐怕等不久。這樣迎接他們或許還不賴?！?p>　　“所以，獨占你的時間不多了，你準(zhǔn)備好給我的驚喜了嗎？”天使舔舔嘴唇，其舌頭轉(zhuǎn)瞬冰凍。她欣喜的將凍脆的舌頭收回口腔，咀嚼，像嘗著最美味不過的零食。

　　左吳沉默以對。

　　固氮落在空中凝出霜華。

　　列維娜的心臟越跳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