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怨恨
隨著裴傾和沈秋娉的離去,閣樓再次安靜下來。
裴青禾停下筆,稍稍抬頭望了眼廣袤的天空,忍不住想,如今沈家已經(jīng)沒了,那距離魏王府被處置還遠(yuǎn)嗎?
算算日子,明日魏王被貶的消息便會傳出。
后日離京途中,魏王府遭遇埋伏,滿門性命不保。
垂首掃了眼桌案上擺著的道經(jīng),裴青禾忽然有點(diǎn)寫不下去了。
她那皇帝舅舅把她召來宮中,只拘著她在這閣樓內(nèi)抄寫經(jīng)書,卻并不傳召她?
如此下去,他該如何讓這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慈善的長輩?
裴青禾想不通。
她手肘撐住桌面,一臉苦悶的支起下巴,無意中扭頭,看見蕭檀及面色平和,一副任憑風(fēng)雨來襲他且孑然不動的架勢。
裴青禾瞧他兩眼,忽然來了興趣,低聲湊過去,問:“兄長,沈家的事,你怎么看?”
后者執(zhí)筆的手一頓,面無表情的睨她一眼。
裴青禾立刻意識到什么。
蕭檀及自然什么都懂,且對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但未必會跟她講。
更何況,萬一被宮中的耳目聽到,她是沒什么事,蕭檀及可就不一定了。
裴青禾當(dāng)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當(dāng)我沒問?!?p> 她是瘋了才會跟蕭檀及談?wù)摮兄厥隆?p> -
因著沈家倒臺之后便是魏王府,一整日,裴青禾都心事重重。
實(shí)在是悶得慌,裴青禾不想待在閣樓中,她便加快進(jìn)度,早早的抄完道經(jīng)回了玉蓬殿。
誰料一進(jìn)玉蓬殿的院子便被沈秋娉堵在了院門口。
沈秋娉眼睛紅腫,想來是哭了許久。
她一直在等裴青禾,裴青禾一出現(xiàn),她便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鬟擋住了裴青禾的路。
“秋娉見過郡主。”她一臉凄苦。
裴青禾還以為沈家出事后沈秋娉會躲在房間里不肯見人。
不過反過來想想也是,一個能在宮中算計自家姐妹的女人,自然不是那種會顧忌家族顏面名聲的人。
到底是她小瞧了沈秋娉。
裴青禾不冷不淡掃了沈秋娉一眼,隨便點(diǎn)點(diǎn)頭,語氣敷衍:“事已至此,平遠(yuǎn)縣主應(yīng)當(dāng)保重自身?!?p> 說完,沒了再與沈秋娉交談的欲望,繞過她要離開。
“還請郡主救命!”
沈秋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裴青禾腳步微頓,低頭看她,“縣主此話何意?”
沈秋娉抬頭與她對視,緩聲道:“秋娉已經(jīng)聽說了,圣上欲派臣女前去和親。”
裴青禾眉梢微挑,淡笑不語。
是誰告訴沈秋娉的呢?
裴傾嗎?
“臣女不想去,還請郡主幫臣女這個忙!”話落,沈秋娉湊上前,跪在了裴青禾腳下。
裴青禾冷笑,這人倒是會服軟。
可惜,她記仇。
她無緣無故被這人算計多次,哪會這么容易便施以援手。
她是想留下沈秋娉,用來對付容妃和顧北寧,可這并不代表她會幫沈秋娉什么。
“縣主說笑了,青禾哪來這么大權(quán)力去干涉皇帝舅舅的旨意?”
就算可以干涉,她也絕不會將此機(jī)會浪費(fèi)在沈秋娉身上。
沈秋娉聞言抬起頭來,對她說:“圣上最疼郡主?!?p> 裴青禾聽著這話,神情冷了些許,片刻,倏地一笑,“那你說,本郡主為何要幫你?”
沈秋娉咬唇不語,神色難堪。
“三小姐,你們沈府的困局如今不用我多說,你自己心里頭明白?;实劬司私o了你這個活命的機(jī)會,你應(yīng)該珍惜才是?!?p> 這話似乎扯到了沈秋娉的痛處,她忽地狠狠瞪住裴青禾:“沈府為何變成如今這副樣子,郡主比我明白?!?p> 裴青禾冷冷瞧著她,“縣主此話何意?”
“郡主別裝了,”沈秋娉說:“難道不是你讓人誣陷沈家?將宮里頭的事傳到大街小巷的人恐怕也是郡主吧?”
“若非如此,圣上又怎么會尋了由頭來,褫奪父親官位?!?p> 沒料到沈秋娉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裴青禾沉思須臾,開口勸誡她,“平遠(yuǎn)縣主,你是個聰明人,要知道一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時候,要懂得保全自身?!?p> 這話本是存了幾分真心的,可惜沈秋娉不明白。
“求郡主幫忙!”她跪伏在裴青禾腳邊,已然有了咄咄逼人的架勢。
裴青禾本就在為裴錚的事情煩悶,眼下面對沈秋娉,逐漸沒了耐心,她反問沈秋娉:“本郡主為何要幫你?”
沈秋娉原本略含哀求的眸子一頓。
不知哪個瞬間開始,她神色開始變化,直至目光陰森森的黏在裴青禾身上,幾乎咬牙切齒道:“因?yàn)槭悄銓⑽液Τ蛇@樣的??!”
裴青禾聞言蹙起眉,難以理解她這話的意思。
留下一句‘不可理喻’,她便回了房間。
原地,沈秋娉的貼身婢女也被沈秋娉嚇到了,埋著頭不敢講話。
良久,她瞧見他們小姐望向了這宮墻內(nèi)的某處方位,喃喃自語了一聲:“裴青禾,你會后悔的?!?p> -
若說沈秋娉的言語舉動有沒有對裴青禾造成影響,那必然是有的。
不過也只是厭惡而已。
沈秋娉這種自卑敏感且習(xí)慣性將所有過錯歸結(jié)于別人身上的性子,裴青禾可以理解,但不會接受。
上輩子,她遇到過很多這種人。
被沈秋娉一打擾,裴青禾沒了用膳的心情,她屏退宮女,歇在了寢殿。
入睡容易,安睡難。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前世那些恩怨糾紛令她不得安睡。
第二次從睡夢中驚醒時,裴青禾已經(jīng)滿頭大汗。
這時外頭天色正昏沉。
她坐在床榻上怔愣了許久,隨后叫來宮女掌燈,待到殿內(nèi)亮如白晝,她翻出從公主府帶進(jìn)宮的一盒首飾,從里頭找出一個平安鎖來。
這是她滿月之時,她那皇帝舅舅賜予她的滿月之禮。
她正對著平安鎖發(fā)呆,窗戶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異動。
接著,窗戶被人從外推開,齊醒那張帶笑的臉暴露無疑。
“小青禾,別害怕!是我?。 ?p> “……”
裴青禾也不明白這人好端端一個天師怎么總喜歡來翻她的窗戶。
齊醒從窗戶跳進(jìn)來,穩(wěn)當(dāng)落地,被裴青禾床榻上擺的那堆首飾吸引到,下意識嘖了聲:“你這是——清倉大甩賣啊?”
裴青禾將平安鎖塞進(jìn)衣袖,然后問他:“你怎么來了?”
齊醒回答:“我害怕?。 ?p> “什么?”
“今日陛下處置了沈家,你知道吧?”
“嗯?!?p> “我聽人說,沈家有人抗旨不遵,當(dāng)場被那錦衣衛(wèi)砍了頭!血流成河??!”
裴青禾垂了垂眼睫,令人看不出心情。
齊醒又道:“小青禾,我剛剛從宣德殿回來,你猜我見到誰了?”
“誰?”
“魏王庶子裴錚!”齊醒告訴裴青禾,“他被陛下詔進(jìn)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