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威爾森幸運(yùn)地趕上了一輛蒸汽卡車路過,烏泱泱的煤煙把夕陽渲染的更加絢爛,雷德杵著拐杖,遙遙眺望著太陽落下的地平線。紅色的霞光灑落在他身上,更顯得他形單影只,格外孤獨(dú)落寞。
“如此一來,事情差不多走向了解了。”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出什么變故,他的后手準(zhǔn)備也夠得上。一直以來緊張憂慮的心情,終于得以放下。
就這樣望著落日,仿佛一切都沉沒太陽西墜的軌跡中,一切都如同泡影,只要等到太陽落下,身上的一切不幸和悲痛就會隨之遺忘。
雷德杵著拐杖,凄切寒冷的冬風(fēng)使勁兒拉扯著他空蕩蕩的右腿褲腳,身旁的村民和路過的行人談?wù)撝@個世界獨(dú)有的笑話,陌生的小麥香氣則來自于一旁的啤酒館。
這一切都提醒著他自己:他離開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因為一碗符水,闊別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xiāng),從城市家庭中長大,四肢健全的大學(xué)生,變成一個貧困潦倒,缺腿殘疾的童工。
雷德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
實話說,他混到這個地步,本可以不顧那兩個拖油瓶小鬼的死活,或者干脆當(dāng)初就直接讓工賊幫的人打死了這兩個小家伙,自己好免了債務(wù)偷偷跑路,然后美其名曰‘反正不熟悉,回頭跑回來報仇’就是了。
可雷德做不到。不論怎么想,他都做不到這么自欺欺人的行為。
也許他確實是因為那符水的問題,在原本的世界被毒死了,才會繼承了雷德·金痛苦而悲慘的記憶,借助他的身體重生過來,才會因此對艾德爾和雅米關(guān)懷有加。
但,就算沒有這些記憶,難道面對隨便兩個可能會遭遇不測的孩子,冷漠地旁觀著,對他們說‘我會給你們報仇的’,然后拋棄他們,自己杵著拐棍以每秒1米的‘高速’趁機(jī)跑路,這便是正常的嗎?
雷德做不到,哪怕只是兩個普通的小孩子站在鐵軌上玩耍,作為一個接受了九年義務(wù)教育的現(xiàn)代社會青年,他本能地就會沖上去呵斥讓他們離開。
更何況,這兩個小孩子,在他被砍掉右腿后,一直堅持守在身旁,在明知道他是個殘廢,找不到工作的情況下,還是花了好幾天口糧的錢,買了一副拐杖,忍饑挨餓,也要折火柴盒賣錢,把家里所有的吃的都留給自己。
如果說就這么拋棄了這樣對待自己的艾德爾和雅米,雷德覺得自己完全稱不上是人類,更不配稱之為是一個來自現(xiàn)代民主社會的文明人。
他前世是一個在網(wǎng)上稍有不爽,就會憤怒地砸鍵盤,甚至線下約架,仗著自己一米九高,高中練過散打,狠狠教訓(xùn)過不少鍵盤俠,甚至是大學(xué)的俄羅斯留學(xué)生的暴躁老哥。
但是在這個世界,他卻忍耐了足足8個小時。
因為身體羸弱而且缺了一條腿,他甚至不能胖揍一頓薩姆監(jiān)工。因為身邊這兩個弟弟妹妹在,他也沒有和工賊幫爭執(zhí)起來。甚至在夢中,他都得保持著三思而后行的謹(jǐn)慎態(tài)度。
真憋屈,但是如果為了自己痛快一時,就置弟弟妹妹的安危于不顧——只要是個三觀正常的人都會唾罵他一聲‘人渣畜生’。
人是因為有了教育、記憶、人格和靈魂,才能稱之為人的,只會為了自己的生存和欲望活動的人,不過是披著人皮的野獸。
雷德覺得,自己不說作為穿越者,雖然出身卑微了些,征服世界,創(chuàng)建霸業(yè)是有點(diǎn)不太現(xiàn)實,但再怎么說,也不能跟盎格魯撒克遜人和軍國主義鬼子,那種沒教養(yǎng)的殖民侵略者一般,把殺戮和縱欲當(dāng)成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事實證明,人一旦擺脫了危機(jī)的狀態(tài),就會開始胡思亂想?!?p> 雷德啥揉了揉脖子,嘆息一聲:
“人類的社會,真是太難過了?!?p> “你才多大,就說出來這種話?不嫌老氣嗎?”
他話音未落,薇爾微的聲音從身后響起,他微微側(cè)過頭,只見薇爾微遞過來一只木杯子,里面盛滿了橘子汁一樣,散發(fā)香氣的熱果汁:
“這是給你的,工人小先生?!?p> “謝謝,不過,你是怎么看出來的?”雷德接過熱果汁,這是一種本地的野果,喝起來有點(diǎn)像是砂糖的甜膩感,溫?zé)岬墓噙M(jìn)肚里,五臟六腑立刻變得暖和起來,舒服極了。
薇爾微咬住杯子邊緣,轉(zhuǎn)身雙手一撐,坐在了一旁酒館的欄桿上,隨意地說道:“你的手上有繭子,是長時間握扳手和擰動螺絲磨出來的吧?加上這種帽子看起來也很像機(jī)械工人的,喏,一猜就能猜到了。”
“前機(jī)械廠的工人,現(xiàn)在我和你一樣,都是無業(yè)游民?!?p> 雷德笑了笑。
薇爾微瞥了一眼他,單手托著下巴,玫紅的雙眼充滿了怪異的神色:
“你真不像是13、14歲的少年。就算是所謂‘少年老成’,也老的過分了?!?p> 雷德聳聳肩,他也靠著酒館的柱子,喝著熱果汁暖身子。
“還有,我要糾正一點(diǎn),雷德?!?p> 薇爾微開口道:
“我不是無業(yè)游民?!?p> “好吧,不過恕我眼拙,我看不出來你身上還有什么職業(yè)的特征。”
“那就對了?!鞭睜栁⒗碇睔鈮训卣f道:“我是一個冒險家。”
她話音剛落,發(fā)現(xiàn)雷德只是笑了笑,沒當(dāng)回事,她便再次強(qiáng)調(diào)道:
“我只是因為有個老爺爺非要把房子送給我,加上積蓄不太夠,暫時在旅途中停下了一年而已?!?p> “你之前不是還說要上學(xué)的嗎?”雷德揶揄道:“我想威克公國還沒有一所學(xué)校培養(yǎng)戶外冒險。”
“上學(xué)又不耽誤我去冒險?!鞭睜栁⑺坪鹾芫脹]遇到在這個話題上能聊得來的人,便娓娓道來:“如今這個‘冒險’的詞匯,實際上來源于‘優(yōu)勝’、‘前進(jìn)’的意思。在我看來,冒險應(yīng)該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去那些普通人不敢去的地方,去尋找那些虛無縹緲的浪漫傳說,只要你一直堅定不移向前,那么生活處處充滿冒險的機(jī)遇?!?p> “這倒是很有意思的觀點(diǎn)?!崩椎禄瘟嘶文颈e聊起來:“那房子又是怎么回事?你說有一個老人非要把房子送給你?你是做了什么大好事嗎?”
薇爾微恍然:“哦,我還沒給你講過這件事。其實倒沒什么新奇的,那是一位長相兇惡,過去二十年間在親朋好友中聲名狼藉的壞老頭。他一見到我,就要把房子全部贈送給我,然后就逃到法利西亞共和國去了?!?p> 雷德眉頭一挑:“……逃?”
隱隱的,他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對啊。可不得逃跑嘛,連著五年,房子里死了8人,老人心里承受不住很正常?!?p> 薇爾微輕松地說道:
“不過,我是一個熱愛冒險的人,他一說這房子里有惡鬼索命,想都不想就接了下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