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該放手時就放手
縣官坐在上面不說話,他沒想到一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孩,在他的官衙大堂上,沒有嚇得暈過去,反而口齒伶俐,侃侃而談,把他堵得沒話說。
縣官又下意識地溜了一眼下面的差役,那個老差役狠狠瞪了燕然一眼,對上面行了個禮,然后就開口了:“小女娃兒一派胡言,你娘親能有幾只手?十幾頭豬,還有幾百只雞……”
燕然打斷他的話:“我家就不能雇人了?前年滁河府發(fā)大水,我和娘救了一個快餓死的婦女,她本是養(yǎng)雞能手,我家的雞就是她幫著養(yǎng)的,后來他丈夫帶著兒子也找了過來,到現(xiàn)在還在我們家?guī)凸??!?p> 燕然又把眼光轉(zhuǎn)向縣官:“大老爺,賬簿往后翻,大概倒數(shù)第十頁,有一筆賣小雞的收入,就是我家的雇員林大娘,孵出小雞賣錢所得。我家出的雞蛋,林大娘負(fù)責(zé)孵雞,最后,賣了一千只,她家得錢五千多,我家得小雞三百多只,錢三萬三千。大老爺,這些不是民女胡說,附近村民都可以作證的,林大伯和兒子起早貪黑的賣雞,肯定有人能記得?!?p> 縣太爺見賬簿上一筆一筆,記得清楚,燕然的辯解又合情合理,便一拍驚堂木:“杜仲德,你兄弟杜叔貴偷販私鹽,他言稱受你指使,并且,所賺銀兩,也由你收存,現(xiàn)在,你還有何話說?”
“大老爺,民女有話說?!?p> 縣太爺被氣笑了:“你還有什么說的?”
“大老爺,小民女沒法洗清爹爹身上的冤情,但我能說清我家的事情。
“講!”
“大老爺,我家可奇怪了,祖父祖母偏心得很,都不待見我爹。我爹爹在家就像是個奴才,干活吃苦都是他的,享受卻是伯伯叔叔們的,兄弟幾個中,讀書最好的是他,祖父卻找了借口,逼著他在家種地,其余幾個學(xué)得和他差多了,卻都能在學(xué)堂混日子。
直到前年,爹爹在家鬧了一場,我們一家被趕到荒坡上住草房,娘親辛苦做活兒,才供了爹爹考秀才。這些事兒,村里人有目共睹,大老爺派人去打聽就知道我所言非虛?!?p> 知縣都聽得傻眼了,這么小的孩子,口齒也太伶俐了吧,想想自己的女兒,各種先生嬤嬤的教導(dǎo),未必在自己出事的時候,能有這份機(jī)敏和膽量。
燕然低著頭,也不知縣官在跑神,她略微停頓,深吸一口氣說了最后一句:“大老爺,我爹在家如此卑微,三叔怎可能把賺的錢都給了他?還有,祖母這一年多,吃穿用度比以往好了許多,村里人也都知道。”
縣太爺覺得燕然說得有道理,但這些都得派人調(diào)查,他審了半天,覺得累了,便一拍驚堂木:“事實如何,本縣還要再查,杜仲德父女暫時收監(jiān),后日再審,退堂!”
燕然聽到娘親忍不住哭泣的聲音,轉(zhuǎn)過頭對著衙門口大聲道:“娘,別哭,大老爺是清官,肯定會還咱們一個公道。”
正走向后衙的縣官腳步一頓,這話聽著還真舒服呢,他來左山縣,快滿三年了,若是能落個青天的名聲,考績得優(yōu),是不是就能入了貴人的眼呢?
左山縣,可是吏部尚書胡大人的家鄉(xiāng)啊,燕然沒有挨打,也虧了家鄉(xiāng)出了個胡宰豐,縣官不得不注重名聲。
燕然雖然是兒童,還是因為男女有別,被迫和爹爹分開,押到了女監(jiān),和三個女犯人關(guān)在一間小小的牢房里。
禁婆已經(jīng)讓人打過招呼,對燕然還算和氣,大概燕然又乖巧又可愛的外表,還小小打動了他,禁婆威脅了一下同牢房的人:“誰敢欺負(fù)了這位姐兒,仔細(xì)我扒了她的皮?!?p> 屋里幾個女人,一個蓬頭垢面,據(jù)說是下藥殺婆婆未遂的,神經(jīng)已經(jīng)不正常了,抱著一個破枕頭,哼哼唧唧唱著催眠曲,一個卻收拾非常整潔,她是某個富人家的小妾,堅信自己被冤枉,男人回來,就會救贖自己,還有一個,農(nóng)婦打扮,坐在角落一動不動。
禁婆給了燕然一捆干燥的稻草,她鋪開,靠著墻坐在角落,還有兩天呢,熬吧。
燕然雙手抱膝,把頭擱在膝頭假寐,屋里三個女人都在看她,確切地說,在看她坐著的那把干秸稈,屋里陰暗潮濕,任何干燥松軟的東西,都很誘人。
禁婆的警告也不是沒有效果,這幾個女人還只是看著,羨慕著,并未動手。
燕然不知道,自己因為一把谷子秸稈,竟然會引來人覬覦。她縮成一團(tuán),趴著膝頭犯迷糊,也不知過了多久,覺得有人把身下坐的干草抽走一把,燕然抬頭一看,是那個拿著破枕頭的瘋子,另外兩個女人,都虎視眈眈盯著她。
燕然知道,自己身小力單,是保不住這些稻草的,要是爭搶起來,說不定還可能受傷,她大大方方站起來,離開了那捆稻草。
三個女人沒想到燕然會這樣,反而愣住了,但不到一刻鐘,她們忽然暴起,同時沖向地上的稻草,剛開始不過是互相擠搡,后來就打了起來,揪頭發(fā)抓臉蛋,直到都累得呼呼喘氣,這才各自拿著戰(zhàn)利品,散開來。
那個瘋子最慘,臉上流著血,披頭散發(fā),眼神仇恨地四下看著,燕然心里很害怕,但瘋子看過來時,她就狠狠瞪回去,瘋子終于害怕了,嘟囔著低下頭去。
燕然站在牢房門口,腿都有些累了,心里也很沮喪,不知漫長的兩天如何度過,禁婆卻帶著一個官差人走過來:“杜燕然,出來?!?p> 燕然以為要過堂,心想:縣官還挺勤奮的。出了監(jiān)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驚喜地大叫了一聲:“七大爺——”
燕然進(jìn)監(jiān)獄,也就兩個多時辰,便被救了出來,七大爺帶她去了張家,張建成的妻子還好心好意燒了一鍋熱水,讓豐娘給燕然好好梳洗了一番。
“娘,怎么回事?誰有這么大能耐啊。”
“然兒,我們遇到了貴人?!?p> “誰?”
原來,豐娘離開縣衙大堂,心痛難忍,丈夫好歹還是個大男人,女兒太小了,會不會熬不過去呢?她跟著七大爺,一路走,一路抹眼淚。
風(fēng)飛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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