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府分為三州,數(shù)石板州最窮。石板州共有三縣,數(shù)天蘭縣最窮。天蘭縣鄉(xiāng)鎮(zhèn)若干,數(shù)狗蛋村最窮。所以要論甘蔗府何處最窮?狗蛋村當(dāng)之無愧。
但是窮人也有自己的快樂。
阿呆每天早上扛著鋤頭下地干活,一條小黃狗搖著尾巴緊隨其后,等到太陽從東邊爬到了西邊,一人一狗再哼著歌兒回家去。走到家門口,看到地上一筐苞米,便知道又是鄰家米粒兒送來的。
阿呆是個孤兒,這村子人情淡薄,村里人都瞧不起他,只有米粒兒和她娘是個例外。
“阿笨,我們有苞米吃啦!”阿呆把苞米掰成兩半,一半給了阿笨,一半留給自己。
村里人不止一次罵過他傻:“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還非要養(yǎng)條狗,起個名字都跟兄弟似的,一個呆,一個笨。”
眾人聽罷,哄堂大笑,毫不留情的釋放骨子里的惡意,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
阿呆承認(rèn)自己呆,但他不允許別人說阿笨一句壞話:“阿笨它才不笨呢!阿笨比人都聰明!”
沒有人信他的,只有米粒兒信。
這一天,米粒兒跟著阿呆一起下地干活,阿笨屁顛屁顛跟在后面,看他們有說有笑的,小黃狗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像是知道自己有點多余。
米粒兒穿了新衣裳,比往日好看了十倍不止,沒等到阿呆的一聲夸贊,倒讓一個紈绔子弟飽了眼福,撩開簾子喊了聲:“喲,好俊的妞兒!”
他坐的是一頂官轎,在這天高皇帝遠(yuǎn)的鄉(xiāng)下耀武揚威慣了,從來沒人敢惹他,本想調(diào)戲個小娘子玩玩,沒想到她一臉羞憤更顯動人,不由得看的癡了??墒前⒋舨皇谴糇樱匀豢吹贸鰜碚卟簧?,所以他拉著米粒兒的袖子加快腳步,只想離這個官二代遠(yuǎn)一點。
“落轎!”那人從轎子上下來,讓人把一男一女圍住,一巴掌狠狠地甩在阿呆臉上,道:“知道老子是誰嗎?老子是梁縣令的兒子!敢跟老子搶女人,活膩了吧你?”
他一聲令下,拳頭和飛腿便像雨點一樣落在阿呆身上,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但阿呆就是不肯叫出聲。倒是阿笨在旁邊叫個不停,引得路人注目,可這些素日里能言善辯的人們突然都啞了,都瞎了,都面無表情的繼續(xù)干活去了。而米粒兒就在哭喊聲中被綁上了轎子,被帶上了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一個良心尚存的鄉(xiāng)親把阿呆背回了家。聽聞消息的米粒兒娘趕來后,看見阿呆就像一個破口袋一樣癱在床上,心酸不已。她一邊流淚,一邊喂阿呆喝粥,在拜托一個鄉(xiāng)親照顧阿呆后,她便獨自前往縣衙「討個說法」,卻再也沒回來。
許是某些人的承諾跟放屁一樣隨便,那個答應(yīng)照顧阿呆的人沒有再來,就算阿笨來求救他也置之不理。阿笨在他家門口拉了一坨狗屎,然后跑回了家,急的在床前打轉(zhuǎn),恨不得馬上變成個人樣,給他做頓熱飯吃。
狗不能變成人,人卻比狗還要狗。重傷和饑餓讓阿呆一覺不醒,阿笨像瘋了一樣四處求救,終于叫醒了裝睡的村長,村長隨手指了一個小子,讓他把阿呆裹在席子里,拉到后山埋了。
阿笨淚眼汪汪的跟了一路,喉嚨發(fā)出低沉的嗚咽,一只狗就像是一支哭喪的隊伍,可就當(dāng)坑已挖好,準(zhǔn)備給阿呆下葬的時候,遠(yuǎn)處傳來一聲狼叫,送葬的幾個小子把席子往地上一扔,飛也似的跑了。
小笨狗為了保護(hù)阿呆,變得比狼更兇猛,它亮出獠牙,擺出戰(zhàn)斗的姿態(tài),這股讓猛獸不寒而栗的氣場居然嚇跑了狼群。狼群散去,阿笨靜了下來,舔了舔阿呆沉睡的臉,把阿呆拖進(jìn)坑里,用小爪子把土刨進(jìn)去,等到完成入殮最后的工作,它已經(jīng)累的站不起身了。
村里人向來看不起阿呆,更看不起小笨狗,但是自從阿笨為主人守墓的消息傳開以后,那些人心中終于生出幾分慚愧。后來有人心軟了,拿根繩子過來想領(lǐng)養(yǎng)阿笨,但阿笨不肯。
后來墓地附近的耗子都被阿笨捉完了,它這才跑到官道附近活動。每每看到官轎經(jīng)過的時候,他總是叫個不停,為此它沒少挨打,但只要打不死,它還是會對著官轎齜牙咧嘴。
村里人知道它這是記仇,可記仇有什么用呢?難道它能報仇?
它只是一條狗而已。
安肆伍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