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佐文見小月站立不動,繼續(xù)喊道:“小月,快來幫忙啊,我扛不動啦!”
經(jīng)他這么一喊,小月才如夢初醒般快步走向兄長,接過他手中拎拿著的一些物件。
小月一看那些物件,是油鹽之類的居家必備之物,吃驚更甚。
她這位兄長,她再了解不過了:
年長她三歲,自幼是官家少爺,滿腦子圣賢之書,即便后來家中遭了災禍,也從不過問家中柴米之事。
去年鄉(xiāng)試考舉,因父親有案在身,被牽連取消鄉(xiāng)試資格,后來終日借酒澆愁,銀子有出無入,連一些隨身之物都典當變賣了,哪里有錢去買居家應用之物,今天是哪里來的錢?
兄妹兩人把謝佐文買回來的東西搬進屋里,小月也不理會到底買了些什么,就轉身問道:“兄長,今日買這些物件花銷幾何?”
謝佐文手里整理著那些東西,嘴上答道:“差不多有五錢銀子吧……沒想到銀子這么值錢,五錢就能買這么多東西。”
“兄長的銀子從何而來?”小月繼續(xù)問道。
“劉掌柜給的?!?p> “兄長所言可屬實?”
“屬實啊,怎么會有假呢……”謝佐文說到這里,才覺察出小月看他的神色有些異樣,于是問道,“小月,怎么了?”
小月指著從他肩上卸下來的袋子,嚴肅地說道:“兄長的銀子要是來歷不明,聞月是吃不下這糧食的?!?p> 他這才明白過來,小月是認為他的銀子來路不正。
這一刻,他覺得這姑娘真是不知好歹,哥哥我好不容易跟劉掌柜要了三兩銀子買些東西,辛辛苦苦扛回來,你倒好,還懷疑上我了。
回過頭來再一想,也難怪她不起疑心,我這才去上了兩天工,劉掌柜也不是傻子,怎么會給我這么多銀子,便呵呵一笑道:“小月你放心,銀子是我在萬卷刻坊預支的薪酬。劉掌柜可真大方,跟他要一兩,給了我三兩?!?p> 小月聽了兄長的解釋,稍稍有些釋疑,接問道:“聞月記得劉掌柜說給你開的薪酬是每月一兩二錢銀子,怎么會給你三兩呢?”
謝佐文掏出剩下的兩錠銀子,伸手抓起小月的左手,塞進手掌里,說道:“我答應給劉掌柜寫小說,他就答應預支三兩銀子,就這么簡單?!?p> “什么?兄長……”小月的臉色比之剛才更加濃重了起來,“你怎么可以答應劉掌柜寫小說呢?兄長明日去上工,把銀子退還給劉掌柜,已經(jīng)花銷的銀子,就從你薪酬里面扣除?!?p> 謝佐文想起小月昨天就曾反對他寫小說,還說了一通大道理,他怎么就沒放在心上呢,不然隨便編個理由就把銀子這事糊弄過去了,這下可好,全交代清楚了,沒了回旋余地。
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寫了小說不署真名不就行了。
“小月,不用擔心。哥……兄長我隨便想個名字署名就行,只要劉掌柜不說,沒人知道的?!敝x佐文顯出一副頗為沉著的態(tài)度。
小月仍舊有所顧忌,說道:“這般行事可行嗎?”
“可行,太可行了!我不知道用過多少網(wǎng)名了……”謝佐文無所顧忌,直接說禿嚕了嘴,連忙收住,還是有半句話跑出了嘴巴。
“什么王命?”小月聽成了“王命”,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謝佐文只得編瞎話圓場:“啊,王明啊,我是說王陽明……”
“哦……”從昨天兄長醉酒以后,和她說話時,就有一句沒一句地不知所云,小月也沒往心里去。
至于兄長愿意寫小說賺錢,她也不好過于強硬地反對,父親關在牢里,生死未卜,兄妹二人活下去,才是頭等大事。
“小月,趕緊做飯吧!我買了條鯽魚,還打了些醬油,我來下廚,紅燒鯽魚……”謝佐文說著話就在剛才買回來的物件里找開了。
小月是徹底想不明白,兄長怎么還會下廚了。
一頓操作下來,飯菜都做好了。一條紅燒鯽魚,一個炒青菜,就著米飯,兄妹兩人吃了一頓自父親遭難以來最好的飯。
小月咽下一口飯,眼里噙著淚花,說道:“兄長,若是父親母親也在,那該有多好……”
話沒說話,她就泣不成聲了。
突然的變故,讓謝佐文一時間無所適從,他雖是“謝佐文”之身,卻不是“謝佐文”的心,他能體會小月此時此刻的心情,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感同身受。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拉住小月的手,說道:“父親蒙冤入獄,若想申冤,也必然是要用錢的。長兄如父,我寫小說,多少可以貼補家用,我們兄妹二人不至于挨餓受凍,若是真能寫好,積攢了銀子,一方面我可以繼續(xù)學業(yè),另一方面也可以為父親申訴時打通關節(jié)。”
小月想止住哭泣,一雙淚眼看向兄長,只覺得眼前的兄長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剛才那些話,是她之前一直想說與兄長聽,卻沒能講出口的。
此刻從兄長的口中講出來,讓她完全控制不住長久以來淤積在胸中的郁氣。
一頭撲進兄長懷里,淚如雨下,哽咽不能語。
許久,小月慢慢止住了抽泣,擦拭干凈臉頰上的淚痕,向兄長拋去一個調皮的眼神,遣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傷感氣氛,重又吃起了飯菜。
謝佐文的內心似被小月的淚水從里到外洗滌了一遍。
他的前世是家中獨子,從來沒有體會過兄妹之情,他年紀二十八,賭氣離家,從未長大。
就在剛才,他覺得自己身為兄長,肩上擔負著千鈞之力。
他也重新端起碗,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了飯菜,把鯽魚腹部的肉夾給了小月。
吃完飯收拾停當,謝佐文和小月又去請了泥瓦匠,把屋頂?shù)奶J葦席掀了,鋪上了磚瓦。
屋子其它破敗的地方也一并簡單修葺了一下。
兩個泥瓦匠前后忙活了好幾天。
第二天謝佐文早早就走進了南石皮弄,跨過掛著“萬卷刻坊”的門楣,干活的伙計們
更早就到了,各自忙活開了。
來到謄錄房,里面沒見一個人,謝佐文正覺得有些奇怪時,一個小男孩從書桌底下鉆出來,頭頂正中央留著一個小發(fā)髻,兩側各留著一片桃葉大小的頭發(fā),皮膚白皙,一臉稚氣,十分可愛。
他瞧這男孩兒長得十分討喜,估摸著是刻坊里哪個伙計家的孩子,便開口問道:“小朋友,你怎么在這里玩???你家大人呢?”
男孩背著手,立在書桌面前,也不怕生,盯著謝佐文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覺得看夠了,才拖著幾分老氣橫秋的腔調,說道:“你可是謝佐文?”
謝佐文一愣,心想這小孩還認識他,他才來萬卷刻坊三天,就已經(jīng)婦孺皆知了嗎?便學著小孩的說話口氣說道:“是??!我就是謝佐文。你叫什么名字?”
“云誕,休得無理!還不快給謝先生行禮。”王管事從外面走進來,語帶嚴厲地說道。
“是,父親!”男孩兒畢恭畢敬地回答,然后向謝佐文深深一禮,“王云誕見過謝先生。”
王管事走近謝佐文,收起臉上的嚴厲,說道:“謝先生,今天起你就是我們萬卷刻坊的先生。這是犬子云誕,由他來記錄你口述的小說?!?p> “他還是小孩子……”謝佐文暗想王管事應該是個穩(wěn)妥的人,怎么弄了個小孩來協(xié)助他,小孩也就算了,還是自己兒子,這種人員安排也太赤裸裸了吧。
王云誕聽謝佐文的語氣里帶有濃烈的質疑,一抬頭,底氣十足地開口道:“謝先生不要瞧不起小孩!先生若是不信,可以考我?!?
老皮河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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