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人又向張玉書介紹了自己,他的名字叫李漢臣,晉陽人,二十年前經(jīng)商就來了新羅,娶妻生子后,一直沒能回去。
老御醫(yī)走到床邊坐下,隔著衣袖輕輕搭在紫霞的手腕上,閉著眼號脈,良久,睜開眼來,對那漢人說了幾句話,搖了搖頭,然后嘆著氣走了。
李漢臣一聽也是搖頭,有些為難的對張玉書說:“實(shí)在不好意思了,老御醫(yī)說,這位姑娘臟腑受了極大的震傷,五臟移位,可能是因?yàn)榫氝^武什么的,一直是強(qiáng)撐著,回天乏術(shù)??!”
張玉書一剎時便如雷劈了,呆立當(dāng)場,好一會兒才又拉著李漢臣道:“李先生,求你幫幫我,再請大夫來看看吧,求求你了!要什么報酬都可以!”
李漢臣緩緩搖頭,有些憐憫的看著他,“仁兄,保重身體,最后一些時候,你陪著她吧,我去讓內(nèi)人給你弄點(diǎn)吃的吧!”邊說邊嘆著出了門。
張玉書一時手足無措,再一下竟然想不起自己在這兒干什么,為什么在這里了。
眼光掃到床上的紫霞時,心里一陣絞痛,心思才又回到腦中來。到床邊半跪在地,紫霞臉色白得跟外面的雪一樣,伸手緊緊握著她有些涼的手,貼著自己的臉,只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淚眼模糊中,紫霞的手動了一動,手指挨著他的眼角,輕輕拂了拂淚水。
張玉書一驚,仔細(xì)看時,紫霞睜著眼看著他,臉上愛憐萬分。張玉書立時聲音也顫了:“紫霞,你……好些了嗎?”
紫霞頭動了動,似乎是想坐起來,張玉書趕緊將她小心的扶起來,紫霞靠在他身上,微微喘著氣,輕輕的終于是說了一句話出來:“你……哭得不像男人了!”
張玉書將臉貼著紫霞的臉,說道:“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我只要你好好的!”
紫霞嘆了口氣,她是練武的怎么會不知道自己的傷?只怕是回光返照了!
張玉書覺得她臉兒發(fā)燙,把臉退后些瞧著紫霞,這時候,紫霞的臉反而有了些紅潤的顏色,眼中也有了些光彩,不由喜道:“紫霞,你是不是好些了,那個老大夫沒本事,說什么……”
紫霞輕輕說:“天黑了吧?你……你抱我到外面看看雪境,好不好?”
“行,你要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張玉書答應(yīng)著,見木墻上掛了幾張獸皮,便取下來披在紫霞身上,抱起她走出茅屋。
山谷中無數(shù)人正在燒烤那只大黑熊羆的肉,天上倒是沒下雪了,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望頭頂上半顆星星也沒有。
那幾個跟張玉書認(rèn)識的獵人圍上前邀請他們吃熊肉,這些人都聽說了張玉書的事,一個個把他當(dāng)成神人一般,眼中盡是恭敬的神色。張玉書搖搖頭,示意想到外面走走,四面瞧了瞧,見東面有一處稍稍起伏的小山坡,便朝那方向行去。
這個小山頭頂面有幾棵樹,積雪把樹覆蓋得像穿了一層銀鎧甲,張玉書找了個平一點(diǎn)的地方,在雪地上墊了一塊獸皮,抱著紫霞坐在獸皮上,指著遠(yuǎn)處說:“紫霞,你看那邊,再過去就是大海,大海那邊就是大唐境內(nèi)了,等你傷好些了,我們從那邊坐船回去,紫霞,你坐過船嗎?見過大海嗎?”
紫霞輕輕嗯了一聲,抬眼望過去,除了夜色中的白雪,什么也瞧不見。
“你瞧得見么?”旁邊一個女子聲音說著。
張玉書側(cè)身一瞧,身旁不知幾時站了一個身穿白色韓服的女子,十八九歲的樣子,模樣兒很美,也正自出神的望著那個方向。
張玉書不理她,懷中紫霞悠悠的說:“大海么,都說大海中有仙山,不知道是什么模樣?”
“只要你好了些,我就帶你去,每個山我們都去看一看!”
“是么,在山上念念詩,說說對,該有多好??!”紫霞幽然神往,“我就喜歡你念詩的樣子,喜歡聽你吟詩作對的模樣!”
“只要你喜歡,我就天天陪著你念,你想聽什么樣的我就念什么樣的,好不好?”張玉書情切切的說,“你要聽什么樣的詩?”
紫霞輕輕說:“你念的詩都好聽,我都喜歡聽!”
“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你瞧這些樹枝上是不是像開了梨花一樣?”張玉書隨即把岑參的詩念了出來,紫霞忽然眼中神采飛揚(yáng),也跟著念道,“‘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玉書,為什么你隨隨便便就能念出這么好聽的詩來呢?”
旁邊的女孩也跟著念了兩遍,不由得贊道:“好詩,好詩,不過意境未盡,應(yīng)該還有后續(xù)吧?”
張玉書理也不理她,見紫霞有了神采,心中高興,又念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紫霞一時沉浸不語,旁邊的女孩卻是失聲道:“故國,故國!國破家亡了!”喃喃的又念著,“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低吟聲中,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張玉書低聲叫著,“紫霞,紫霞!”將臉觸在紫霞的臉上,心有感觸,又道:“無言獨(dú)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剪不斷理還亂,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么?”紫霞?xì)庀⒂行┘绷似饋恚乜谄鸱藥紫?,待稍稍平息了才又說,“這個詞兒有名字么?”
“有的,叫‘相見歡’!”張玉書回答著。
“相見歡,相見歡,相見歡……”紫霞念著念著聲音越來越低,張玉書低頭看她。
紫霞閉上了眼,眼角忽然溢出一行淚水來。
張玉書輕輕喚道:“紫霞?”伸手指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紫霞沒有應(yīng)聲,張玉書將她身子稍稍扶正一點(diǎn),紫霞卻是頭一歪,偏向一邊。
張玉書一怔,將手臂環(huán)住她肩頭,讓她的頭順著靠在自己胸口。
旁邊的女孩子卻說了聲:“她,……只怕是已經(jīng)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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