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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臺引鶴

第七十三章 小人之心

鸞臺引鶴 作家W6Inp2 4739 2022-02-22 11:34:00

  見她空手而回,容天極半信半疑,賴坐著不肯走。

  桓清毫不掩飾心中對他的不耐,白眼道:“當(dāng)初韓……別人白送我都沒要,否則你以為能落入陸無恤之手?哎對了,那時候陸無恤說要買來還給你,以作為你救敏王子性命的謝禮,怎么,他后來又從你手中奪了回去?”

  “哼,他根本就是個小人,一拖再拖,從未兌現(xiàn)!”

  哈哈,所以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桓清拖著蕭鴻的手站了起來,顯有趕客之意,容天極既無收獲又不敢來硬的,便只能失望而回。臨走前,看了一眼始終沒說過話的容律,容律撇過臉只當(dāng)不見。

  若說恩情他早已還了他了,再以后就當(dāng)不識。

  桓清心不在焉地任由蕭鴻牽著,也不知走到了哪個街巷??上窍渥永锊粌H沒有日月同輝,連她那只金簪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還在陸無恤手里,還有沒有機會奪回來……

  不覺間,蕭鴻一拐彎帶她走進了一家珠寶店,那老板一見蕭鴻便笑臉迎了上去:“蕭公子總算是回來了,二位先坐著,我這就去??!”

  取什么?桓清疑惑地望著蕭鴻,他卻一臉神秘地笑著。

  老板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長盒,走到近前時雙手拖著呈于桓清面前,桓清看了蕭鴻一眼,打開來卻見是一枚漂亮的銀簪,芙蓉石做的海棠簪花下掛著軟軟的碎珠流蘇,下墜著小指一半大小的垂絲海棠,雕工精細逼真。

  桓清愛不釋手,戴在頭上微微歪頭,流蘇便跟著輕輕搖晃,配上杏色的衣衫顯得俏麗又可愛。

  接著蕭鴻又帶她去了鐵匠鋪子,取了一把精致的短刀,留給她防身。

  “你想要什么,我也送你開心開心!”桓清挽著他的胳膊,一路上笑容不斷。

  蕭鴻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你不是將你最寶貝的赤羽刀送給我了嗎?”

  “也是,那可是元橫特地給我鍛造的,他有陣子尤其醉心打鐵,打了不少玩意兒,但唯有這把刀最是耗費心力。對了你還想要什么兵器,槊,戟,長|槍?”

  若是元橫知道她不僅把赤羽刀送人還想繼續(xù)打他的主意,怕是要氣吐血了,蕭鴻高興歸高興卻也不敢答應(yīng)。

  二人說說笑笑已走完了一整條街,街尾敲敲打打的聲音越來越近,像是誰家正為修建府邸打地基插木樁,工地上的匠人忙來忙去,踩得灰塵四起。此處看去不止有半里地大小,也不知道是哪個大戶人家。

  蕭鴻料想桓清也該逛累了,見前面這陣仗也不好過去,便打算帶著她打道回府?;盖蹇粗胺街笓]工事的高大男子卻愣了一下,這一發(fā)愣,那人剛巧側(cè)頭,也恰好看見桓清!

  她再想回頭卻來不及了,那人帶著三四個手下已經(jīng)走了過來。

  這不是那日醫(yī)館被她打的人嗎,真是冤家路窄!

  桓清長話短說向蕭鴻耳語解釋一番,便上去賠罪,當(dāng)時雖是救人心切,但畢竟打人是不對的。

  “上次出手實因朋友命在旦夕心急所致,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還請多多見諒!看閣下今日氣色想是傷勢無礙?”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愿他能領(lǐng)了這份歉意,就是多出些銀子也無妨。

  蕭鴻將她拉在身后,又道了一次歉,他不怕事但也不想壞了今日游街的好興致。

  “道歉有用的話要我這對拳頭干嘛?小賤人,看我今日不揍得你跪地求饒!”那方臉漢子雖看見了蕭鴻腰間的刀,但想著只有兩個人,應(yīng)該對付得了,便放言無忌。

  手下人見狀也扛著棍棒朝二人打?qū)⑦^來,蕭鴻聽他如此無禮的稱呼忿然作色,摸向腰間的赤羽刀。

  刀剛拔了一半,卻見從不遠處跑過來一個愣頭小子,大叫住手!

  那小子在方臉漢子耳邊低聲幾句,那人瞬間變了臉色,斥退手下人,沖蕭鴻咧嘴一笑,鞠了個躬:“小人不知是蕭將軍和蕭夫人,實在是誤會了!”

  “你是何人?”蕭鴻淡淡道。

  “小人名叫吳騰,太后身邊的常侍吳飛便是家兄,前些時候兄長還說等蕭將軍回來引薦一番,這不成想今日竟沖撞了貴人,真是該死!”

  這名字她沒聽過,但據(jù)她所想,吳飛在太后跟前大概相當(dāng)于先前李樂臣的地位吧,否則怎至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還這么不謙虛。

  正說著,隔壁巷子擠擠攘攘走出幾個差役,架著個年輕后生朝街頭走去,桓清眼熟那犯人背影,便多嘴問了一句。

  吳騰歪著身子抖著右腿,也不放在心上,只隨意道:“嗨不是什么大事,那衛(wèi)老頭醉酒打死人溜了,這不官府找不著人,拿他兒子抵罪去了!”

  衛(wèi)老頭?嘶,莫非方才的人果真是衛(wèi)襄?

  只聽吳騰接著道:“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平白無故被封了個什么議郎,這不好事沒多久就栽了吧,這就叫天生沒富貴命!”

  桓清似笑非笑盯著他的眼睛:“目下來看,吳兄倒是有些富貴命,不過多半也是仰仗令兄吧?若是天降橫財,還是低調(diào)行事為妙?!?p>  吳騰眉頭一顫,想要發(fā)作卻礙于蕭鴻的面子,假笑道:“夫人言重了,這算什么呢,您去看看隔壁道上白公公的府邸,那才是真正的富貴呢!”

  白公公?一個太監(jiān)也敢建那么大的府?。?p>  二人回頭穿過一條巷子,拐過半條街,一座高大闊氣的宅院便闖入視線,眼前所見府邸足有百步之寬,規(guī)模堪比先前的大將軍府,門前還立了塊石碑,上面刻著“名垂后世,萬古流芳”八個大字,看字跡像是從蘇選草帖集字而成,真是好大的口氣!

  那石碑左上角缺了一塊,碑面上的“芳”字上也多了幾筆,像是個“萎”字,想必是有人看不慣偷偷改的。

  果然,縱使陛下英明聰慧,愿意親賢臣遠小人,身在宮墻之內(nèi)也未必就真的能看得清忠奸。

  桓清回家后便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不許人打擾,再出來時手里拿著一封信。

  蕭鴻接過那封信,心中有些復(fù)雜,也不知更多的是安慰還是無奈。桓清遠來祁國,視陛下為知己,以安|邦為己任,這是連他都自愧不如的,只是他心中隱隱憂慮,陛下早晚要揮軍東進,到那時她是否依然愿意站在祁國這邊?若是陛下指派他去隨軍東征,那么她心里會不會更加為難?

  “你為何不自己進宮?”蕭鴻看了信中的內(nèi)容,也不無贊同。

  “我不想陛下再為了我背上污名,讓我成為別人攻訐他的靶子?!?p>  次日,蕭鴻進宮后,還未見到皇帝便先被太后傳召了過去,太后見了他卻比見了皇帝還要熱忱,陛下送來的美味佳肴,珍玩物件,都要先送到他面前挑好,剩下的才留在自己宮里。

  蕭鴻早已不愛擺弄這些,只稍稍過目撿了些估摸桓清會喜歡的東西。太后也算看著他長大,怎么會看不出他的心意,但是一想起桓清的所作所為便猶如胸口堵著一口氣。

  她屏退左右,拉著蕭鴻的手,并不拿捏太后的架子,只像是慈愛長輩柔聲細語:“鸞兒,事已至此姑母也不再逼你休棄她,只是蕭家畢竟就你這么一個男兒了,暫且留在恒城莫要只顧著打仗,早些延續(xù)香火,壯大蕭家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梵兒那孩子性子溫和……”

  “姑母……”蕭鴻哭笑不得,納妾之舉桓清是萬不會同意的,他從不敢作此想。

  他隱約記得梵兒是太后身邊的小宮女,因為得太后賞識升任尚方署女官,他與那女子一年也見不上幾面,根本連她什么樣子都記不清。

  “若是別的公侯女兒也便罷了,她何嘗值得你如此!當(dāng)初她明知陛下有滅蕭家滿門的打算,卻故意瞞著你,眼看著你父母兄弟奔赴黃泉,這種人配做你蕭伯雁的妻子嗎?你捫心自問!”太后語氣中漸漸帶著些怒氣。

  “縱使她告訴我又能如何,只不過是令他們早一日撕破臉皮罷了。父親一意孤行時又何嘗為整個家族著想過?還是說姑母當(dāng)真想看到父親顛覆元氏江山?那么當(dāng)初您又為何不聽父親的意思擬旨廢帝?”蕭鴻冷靜得不再像是她印象里的那個侄兒。

  “你……”太后氣急攻心,頓覺眼前一黑,險些栽了過去,手碰倒香爐撒了一地。

  門外侍候的吳飛聽到動靜進來時,大概明白了發(fā)什么什么狀況,忙向蕭鴻遞眼色。

  蕭鴻見狀不敢再說出什么過分的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靠著她的肩膀,軟言道:“姑母,侄兒知道您是為我好,只是我還年輕,此事不必操之過急,阿清她也知道錯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給我們一次機會,好不好?”

  太后本就疼愛這個侄子,聽他這么說也只好以后再做打算。

  安撫完太后蕭鴻終于得以覲見陛下,陛下卻并不急著看桓清給他的書信,反而提起了他在昌西打仗的事。元煥先是夸獎他年輕有為,轉(zhuǎn)而又責(zé)他擅殺地方官員,還縱容包庇手下孟三郎與山賊勾結(jié)為害過往百姓從中牟利。

  蕭鴻震驚惶恐,急忙從座位上起身:“回陛下,殺陳輝一事雖是為民除害、鼓舞士氣,但確實是臣擅自做主有違律令,臣認罪,至于孟三郎一事臣并不知情,還請陛下容臣查明再向陛下請罪!”

  元煥似乎很滿意他的表現(xiàn),命楚陽給他倒茶壓驚,出言安撫。他心情好的時候哪怕臉上的笑意不明顯,臥蠶也會照樣鼓鼓的,蕭鴻一眼便瞧出皇帝并沒有治罪的意思,便從容自在了些。

  “陛下,淳于一脈就此滅亡,左庾百姓正是需要仁臣安撫的時候,陳璧在繁城頗有政績,不如由他在彭將軍回都后暫時處理昌西政務(wù),至于繁城可由劉融鎮(zhèn)守?!笔掵櫶嶙h道。

  元煥原本很同意他的見解,待提及劉融,卻皺起了眉頭:“怎么,你了解劉融?”

  “臣只是風(fēng)聞繁城山嶺遍地,容易藏匿山賊,而劉融性子剛直不怯懦,想必可以稍微震懾他們。”

  元煥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怎么朕聽說,當(dāng)初劉令公先去時,他極力主張父喪從簡,私下里卻大肆揮霍,在橡城還脅迫百姓獻禮求安?若是只有一人彈劾就算了,總不至于王侍郎和韓公他們都這么說吧?”

  蕭鴻對劉融了解并不算多,只是一面之交,其余則是聽人口傳,以及徐秀的看法,見陛下如此一說也不敢打包票,免得連累自己,便請求他老人家自己派人去查。朝中御史和他手下左右監(jiān)營總不會都是吃干飯的吧?

  元煥心中有了打算,這才拆開了桓清的信,信中曰:“伏請陛下明察,凡罪人中有兇殘橫暴者,故少良知,無論親疏皆可為其所害,而一旦因其逃亡牽連無辜者入獄,則有逼良為奸之患。為禍之人得以逍遙,而稍有不忍者反坐罪無脫,雖皆為可誅,然亦不公。乞望陛下廢除反叛、大逆不道外之株連罪,并當(dāng)少行大赦,使百姓無因僥幸輕犯律法。另有白忠、吳騰等人大興土木,違制建府,揮霍無度……”

  蕭鴻偷眼上瞧,陛下始終無喜無怒,面色平淡,也不知是何態(tài)度。他認為信里已經(jīng)寫得夠詳盡了,并不打算多說什么,更何況好與不好都是他的天下。

  “伯雁可曾看過,有何想法?”元煥將信重新裝回信封,放在一旁。

  “臣正是看過且深表贊同,才敢拿來與陛下一瞧。”

  蕭鴻隨意的一句話在元煥聽來卻覺得有些怪異,言下之意是他不僅看過,而且如果她的見解與其不同,他便打算欺瞞自己不來上呈?

  其實關(guān)于親屬連坐之法,元煥早覺不妥,此信一來,只是加速了詔書的下達,桓清也只算是提早幫了衛(wèi)襄的忙,讓他少受了幾天牢獄之苦。而至于對白忠等人的處置,卻還不是時候。

  蕭鴻回家后,不等桓清問起,便忍不住向她訴苦,他怎知打完勝仗回來,不僅沒有得到獎賞還差點坐罪,可真是應(yīng)了那句伴君如伴虎。

  桓清意味深長道:“你想,人在什么時候才不會犯錯?那就是他什么都不做的情況下。他對你委以重任就是想挑你的刺,縱使沒有這兩件事也會提起別的事,說好聽點是怕你驕傲自負,說難聽點是防備你!”

  “……你什么時候也學(xué)會詆毀你敬重的陛下了?”蕭鴻驚訝。

  桓清搖頭晃腦嘆息不斷:“人常說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我知道勸你遠離朝堂不現(xiàn)實,所以我只能說,如果一面危墻倒塌砸到了你,并不是因為你從他旁邊經(jīng)過的原因,而是因為它本來就要倒塌了?!?p>  蕭鴻自從認識桓清,已經(jīng)補讀了不少書,但聽她這番繞口話,思考了半晌,最終仍是似懂非懂。后來一想,有一個人懂不就行了,然后就不糾結(jié)了……

  因要避嫌,蕭鴻留下沈七,另派了容律去調(diào)查孟三郎一事,誰知道容律還沒回來的時候,孟三郎卻已經(jīng)慚愧招認了。陛下念及蕭鴻的戰(zhàn)功只判了他個治下不嚴之罪,功過相抵,仍領(lǐng)武安將軍一職,也算省了不少封賞。

  過了十五,多娜就被接進了宮,家里更加冷清了。蕭鴻聽桓清講了她們與多娜在橡城認識的經(jīng)過,便想起陛下對劉融的看法。他聽說橡城那個大戶石詠是韓幼成韓國舅的親戚,那么劉融被彈劾一事不會另有蹊蹺?

  孟三郎獲罪入獄,沈七茶飯不香,便主動請纓去調(diào)查此事,蕭鴻仍對他信任有加。

  而沈七也確實不負所望,很快便查出韓幼成在橡城坐擁的大批產(chǎn)業(yè),且不少都是由石詠看管的。石詠因坐地起價打壓對手,被劉融制裁,令韓國舅損失了不少收入,所以心生了怨恨。

  而王元恭則因先前在朝堂與劉融言語不和,曾有嫌隙,故而附和韓幼成誣陷于他。

  陛下得知此事后大發(fā)雷霆,沒想到他們敢在自己眼皮子跟前隨意誣陷朝廷官員,隨即下詔撤去了韓幼成所有爵位加封,僅以都尹任職,而王元恭仍任黃門侍郎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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