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著太子跪在床前。帳幔開處,只見皇后面色如紙地躺在被中,雙目緊閉。太子撲過去抱住母親,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頓時滿屋響起了慟哭聲。要說起來,作為一國之后,后宮之主,皇后的為人還是很好的,后宮也少見血腥,并沒有歷史上那些罪惡宮廷的陰森恐怖。
也多虧了皇后,這可是一萬多個女人的后宮啊。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一萬多個女人,每天該有多少戲碼上演。還能這么一團(tuán)和氣、井然有序,確實很不容易了。雖然也有明爭暗斗、勢力劃分,都不過是暗地里較勁,表面上,后宮一直都很安寧的。
太子抱住母親,一邊搖晃著一邊哭喊:“母后你不要死,你死了,讓兒臣以后怎么辦呢?求求你,不要丟下兒臣,求求你……”
我抱住太子的肩膀,陪著他一起哭。
這時,透過淚眼,我好像看到什么東西動了一下。我嚇了一跳,趕緊擦干眼淚,再認(rèn)真一看,千真萬確,皇后放在被子外的手,有一根手指居然動了一下!
我激動地大喊:“太醫(yī),太醫(yī),快過來,母后還沒有死,她的手還在動呢……”
皇上和太醫(yī)一下子都圍了過來,太子也停住了哭泣,無數(shù)雙眼睛一起望向皇后的手。
那一瞬間,整座寢宮里的人都只聽得見自己劇烈的心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就在大家都快要絕望了,我也以為我剛剛只是幻覺的時候,皇后的手指,終于又動了一下。
這下連皇上都熱淚盈眶地?fù)溥^去抱住皇后,把她緊緊地?fù)磉M(jìn)懷里說:“艷兒,你醒了,感謝老天!艷兒,你怎么能拋棄朕呢?沒有你,朕還要這江山做什么?”
皇上的話讓我哭成了淚人?;噬系暮髮m縱有萬千佳麗,可是皇后在他的心目中果然還是不一樣的。他們是十幾歲就結(jié)縭的恩愛夫妻,他們一起從王府走進(jìn)皇宮,互相攙扶著登上了這最高的寶座。大概也只有皇后,才是他此生的真情之所系吧。其余的,包括如今最得寵的淑妃楊芷,也不過是寵妾,不過是皇上一統(tǒng)江山、又人到中年后犒勞自己的玩物而已。
我下意識地看了楊芷一眼,她的眼神卻叫我瞬間瞇起了眼:看見皇上抱著皇后表露真情,她的眼里竟然射出了難以掩飾的妒意和恨意!
天那,難道她不為皇后的清醒高興,反而巴不得皇后死掉嗎?世上怎么會有這樣忘恩負(fù)義的人?要知道,她現(xiàn)在的一切可都是皇后給的。
她的娘家弘農(nóng)華陰楊家,本來只是一般世族,只因為出了這么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后才成為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門。她自己更是十歲就被堂姐接進(jìn)宮中養(yǎng)育,皇后把她的臥室就安排在自己的隔壁,給了她最得天獨厚的機(jī)會。要不是這樣,她哪能這么近水樓臺,不到十四歲就得到了皇上的寵幸,十四歲就被立為淑妃?可以說,她的一切都是這位皇后堂姐賜予的。雖然皇后的本意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但最大的得利者不是她么?
如今讓她一步登天的恩人——也是她的堂姐——死而復(fù)生,她不是高興,竟是遺憾、嫉妒、甚至咒詛?
真是一碗米養(yǎng)恩人一斗米養(yǎng)仇人。皇后給得越多,她越不知感恩,反而認(rèn)為皇后應(yīng)該索性全都給她,最好是快點死掉了把皇后的寶座也讓給她。
對這位美麗非凡的淑妃,我的印象一落千丈,基本上只剩下厭惡和鄙視了。
在皇上和太子驚喜交加的呼喚聲中,皇后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們夫婦、母子三人淚眼相看,又哭又笑?;屎筇鹗?,先摸了摸太子的臉,再伸給皇上,皇上一把握住,含著淚光問:“你現(xiàn)在覺得怎么樣?”
又回頭吩咐太醫(yī):“你們快過來給皇后看看?!蓖瑫r拉開太子,把位置讓給早已等在后面的太醫(yī)。
太醫(yī)過來看了一會,又診過了脈,然后說:“真是奇跡呀,皇后娘娘本來已經(jīng)連脈搏都試不到了的,現(xiàn)在居然能醒過來,真是難以置信?!?p> 幾個太醫(yī)趁機(jī)把“太子一哭,孝感動天”的奇跡大大地夸張、渲染了一番。只怕我的太子夫君馬上就要因為這件事而載入史冊,進(jìn)入《二十四孝》之類的道德教科書了。
吹捧了太子一頓后,一個總算還有點職業(yè)道德的太醫(yī)過來問皇后:“娘娘您自己覺得怎么樣?剛才他們哭的時候,您有沒有意識,聽不聽得到呢?”
皇后搖頭說:“沒有,沒聽到。我剛剛好像走在一條長長的隧道里,里面很安靜,只有我一個人,我有點害怕,追著前面的一道光走。我一面走,一面又總覺得后面被我遺落了什么我不能舍棄的東西。正在我猶豫掙扎的時候,耳邊隱約聽見了一個人的哭聲。一開始聲音很小,我聽不出來是誰,后來,聲音越來越清晰,我才突然意識到,那哭的人是我的兒子!于是我停下來想要往回走,這時前面有人喊著我的名字說‘你別回頭啊,前面才是光明,你馬上就要走出隧道,奔向極樂世界了’。我說‘我兒子還在那邊哭著求我回去呢,我必須回去’。我剛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這里了。衷兒”她示意太子過去,摸著他滿是淚水的臉說:“是你把我喊回來的?!?p> 這時,只聽見皇上激動地對皇后說:“朕的皇后死而復(fù)生,朕要為她做一件大功德,以感謝天地神靈的護(hù)佑?;屎竽阕约赫f,你希望朕怎么做呢?”
皇后說:“那就,大赦天下吧。”看皇上點頭,又說:“還有,封遹兒為王。”轉(zhuǎn)頭看見我站在床邊,又補(bǔ)了一句:“再封太子妃生的女兒為公主?!?p> 不久,皇上下詔,封謝玖的兒子司馬遹為廣陵王,我的女兒喵喵為東海公主。
據(jù)說在司馬遹受封前,皇上還曾請專人占卜望氣,得到的回報是:廣陵那個地方有天子之氣?;噬下犃?,萬分高興地親筆擬詔,封司馬遹為廣陵王,食邑五萬戶。
一般的諸侯王食邑都不過萬,而這個才幾個月大的廣陵王,食邑卻有五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