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她一時大意……”
她的聲音軟弱不堪,連自己覺得可笑。
“即使她真是一時大意,根據(jù)朝廷的軍略祖制,也絕不會讓亂黨這么容易就攻破京城——這座帝都,即使是以固若金湯來形容,也是一點不為過!”
宋麟的聲音,透出沉郁和激昂——不敢置信的沉郁,混合著驕傲自豪的激昂,形成極為復雜的情緒。
“那就是……!”
寶錦的雙手逐漸變得冰涼,那涼意一點一滴地侵入心中,她渾身都在發(fā)抖,卻哽咽著說不出。
“是的,到現(xiàn)在,我只能確定一點——寶錦殿下,是刻意的,要毀去這傳承百年的江山社稷?!?p> 宋麟的話,好似雷霆閃電直直劈落,寶錦手中的長劍無力地跌下,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來。
“我朝在皇嗣上頭,甚是艱難,姐姐執(zhí)掌天下,包括我在內(nèi),所有人都是心儀景從——她為何要做出這種事?!”
寶錦回神之后,仍是不信。
“臣也不知……”
宋麟低聲道,他微微垂頭,任由燭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連聲音也變得幽微起來。
“陛下被賊兵從金闕上拖下時,曾經(jīng)大笑一聲,從紫宸宮最高處,將此物擲落階下——”
他從包裹中取出一件物事,頓時寶光流轉(zhuǎn),滿室都為之流轉(zhuǎn)迷離。
那是一道面具。
它通體閃爍著珠貝螢光,晶瑩剔透有如雪光玉髓,其上精雕出小巧五官,近鬢處刻有玄色云紋,惟獨整個下頜,仿佛殘缺了似的,竟然以黃金接鑲。
“這一摔之下,下頜便化為粉末,我輾轉(zhuǎn)得到后,只得以黃金鑲補?!?p> 宋麟繼續(xù)說道。
“這是……”
寶錦端詳著這個面具,記憶的洪流逐漸定格——
那還是姐妹倆幼時的事了,一向篤信佛法的父皇,有一陣卻也迷戀起了道家的煉丹長生。
他跟了一群道士胡攪,沒煉出什么丹藥,倒是鬼使神差地將一觴真珠溶入金火之中,鍛成了這個珠貝面具。
錦淵當時雖小,卻隱隱已有凜然氣度,她私下埋怨父皇,很是狼狽的父皇便只得告饒,將這一道古怪的面具轉(zhuǎn)贈給了錦淵。
此物耗盡了無數(shù)珍寶,卻只得這魅惑光華,無半點實義,錦淵一直將它束之高閣,直到五年前父皇賓天,這才將它從庫中取出,從此相伴身側(cè),視若珙璧,每次睹物思人,姐妹倆便不由的黯然淚下。
“這是姐姐的愛物,也是父皇唯一親手做成的器物,她一向常伴身畔,又怎么會……!”
寶錦越發(fā)覺得不可思議。
“據(jù)殘存的守殿金吾說,陛下當時神情決絕,大笑之后,竟然當場吐血——時人都以為她受不了這亡國之恨,可如今想來,卻是大為蹊蹺?!?p> 寶錦默不作聲,只是聽著宋麟說道,心中雖然混亂,卻也勉強理了個頭緒出來——
這面具代表著姐姐對父皇的思念,可她最后一摔,竟有決絕之意……
宋麟剛才的一句,閃電一般的在她腦海里回響——
寶錦殿下,是刻意的,要毀去這傳承百年的江山社稷!!
“難道是,姐姐對父皇,對我元氏都有怨恨在心……?”
她喃喃道,卻也實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來解釋——錦淵自小便得父皇默許,以男裝學習帝王之術(shù),將來整個天下都是她的,卻又還有什么解不開的冤孽心結(jié)?
她雙手接過那面具,只見那下頜雖然精巧,卻也只是勉強接鑲,那一處裂口閃耀著冷厲的光芒,好似姐姐的怒眸一掃。
“姐姐,你到底有什么心結(jié),居然要刻意亡國滅身……??!”
她只覺得全身冰冷,既是疑惑,卻也是憤怒地低喝道。
宋麟在一旁看著,眼中也浮上淡淡的寂寥,“我也是疑惑不解,從那以后,對什么復國大業(yè),卻也看得過眼云煙似的——一國之君尚且不要這社稷江山,倒要我們來操心不成?!”
他冷笑一聲,不知為何,眼中卻是流下淚來。
兩人到此黯然,再也沒有什么話好說,更聲又起,宋麟正要告退,卻被寶錦喚住道:“且慢……”
她望定了窗外,悠悠道:“你在新朝中也頗有人脈……這一陣下來,覺得云時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