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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fēng)從窗隙呼嘯而過，小樓之中，一燈如豆，殘夜如墨，萬物都陷入沉睡之中，只有這心思迥異的一男一女，正在對弈手談。
黑子與白子犬牙交錯，仿佛沙場之上烽煙四起，壯士執(zhí)干戈而鏖戰(zhàn)。
經(jīng)緯縱橫的方寸之間，正在進(jìn)行著慘烈無血的搏殺，落子無悔的淡定間，又何曾不是信念的對峙？！
寶錦長袖委地，黛眉間已皺起一道雪旋，眸中波光幽閃，手中卻絲毫不慢，黑子在她手中凌厲成形，幾乎將白子的一條大龍攔腰斬?cái)啵?p> 都已經(jīng)走到這里，怎么能……功虧一簣呢？??！
她心中無聲地吶喊，棋風(fēng)越發(fā)凌厲，仿佛要借著這一記妙著，將心中的沉郁和煩悶都發(fā)泄出來。
“殿下棋風(fēng)狠辣，可惜，失之不穩(wěn)……”
黃明軌輕嘆道，撫著下頜的長須，從容的，落下一子。
只是一子。
仿佛暴風(fēng)襲來一般，局面頓時四分五裂，原本的凌厲，在此刻化為了齏粉，那條大龍安然無恙，而黑子，卻驟然處于窮途末路。
寶錦拈著一顆黑子，手心漸漸冒出冷汗，她抿緊了唇，凝望著眼前的亂局。
黑子和白子都仿佛在她眼中模糊，所剩下的，只有那一日的回憶，狼狽，然而不甘——
那一日所發(fā)生的事，讓她終生難忘，亦是她毅然離開高麗的最大楔因……
高麗的殿堂秉承唐風(fēng)，空闊而方正，年老的尚宮在廊下垂手伺候，見她前來，紛紛行禮。
她們的眼光，為何帶著些詭異……
寶錦一邊想著，推開了景福宮的水墨紙門，卻見夫婿李莘，正和一位華裝少女對弈。
那少女聽得聲響，站起身來，漫不經(jīng)心地一躬，高麗女子特有的細(xì)目中，流露出狡黠的輕慢和譏諷——
“給公主殿下請安，臣妾正在和王上對弈呢！”
——你算哪門子的臣妾??！
寶錦黛眉微蹙，不悅地看向那少女。
她是安東金氏之女，原本就是王大妃屬意的正妃人選，卻不料平空殺出個寶錦，竟是天朝上國的帝姬，王大妃雖然跋扈，卻也不敢觸怒景淵帝。
那之后，她雖然哭泣多日，卻也是安安分分，再不敢入宮來自討沒趣，卻不曾想，今日居然入得宮來，還是語帶挑釁。
那一日，那少女看似溫婉地淺笑著，眼中卻是露骨的輕狂和得意，她一口一個公主殿下，根本不把寶錦視作王妃——
“說起來，這圍棋也是從天朝傳來的，可公主殿下您卻不善此道，害得王上都找不到對弈之人，苦悶非常呢！”
“現(xiàn)在可好了，有我陪伴手談，王上總算能盡興一二了。”
寶錦聽著，心下已是大怒，柳眉倒豎正要怒斥，卻見那丫頭笑地越發(fā)得意，眼中的光芒，幾近惡毒——
“說起來，天賦這種東西，真是奇妙哪！您不善棋藝謀略，您的那位手足，天朝的皇帝，也不善于經(jīng)營九州天下呢——剛剛傳來消息，天朝被亂軍攻破，皇帝已經(jīng)駕崩……”
好似晴天霹靂一般，那得意而耀眼的笑容，在眼前逐漸放大，飛旋，眼前的雕梁畫棟，一寸寸地，崩塌隕滅。
那一日，她失去了所有……
寶錦閉上眼，極力壓制著周身洶涌的血液，耳邊又浮現(xiàn)那輕慢得意的女音，仿若夢魘一般，反復(fù)回響著——
“這圍棋也是從天朝傳來的，可公主殿下您卻不善此道……”
……
真是……奇恥大辱??！
她緩緩睜開眼，已是汗?jié)裰匾拢皇且驗(yàn)楹ε?，而是因?yàn)閼嵟?p> 緊緊攥住了手中的黑子，她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好似一位名將，在四面楚歌中，握緊了手中長劍——
寶錦緩緩地抬頭，黃明軌一眼看去，仿佛被她眼中純粹的凜然刺痛，心下咯噔一聲。
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黑子穩(wěn)穩(wěn)地落下，寶錦露出了一絲微笑，平靜的幾乎可怕——
“該你了，黃帥?！?p> ……
冷月被云朵遮蔽，閣上越發(fā)昏暗，北風(fēng)的呼嘯聲越發(fā)凄厲，兩人對坐冷然，竟無一人開口。
良久，黃明軌吁出一口氣，竟是如釋重負(fù)——
“已到中盤，我們明晚再續(xù)吧！”
“好……”
寶錦端坐有如木雕，白衣勝雪，一絲一道的皺纈，好似冰刃刻成。
“以殿下的棋藝，居然能強(qiáng)撐過中盤，實(shí)在讓我嘆為觀止……可惜，你贏不了我的?！?p> 黃明軌深深嘆息，無盡惋惜著，卻終究說出了口，“若是殿下從小修習(xí)，如今定是天下第一的國手……真是可惜了！”
月光點(diǎn)點(diǎn)地映入樓中，寶錦突然想放聲大笑，只是喉頭哽咽，只剩下苦澀。
?。?p> 白日里，她仍是無精打采，好在不用當(dāng)值，她在宮中漫無目的到亂走著。
“怎么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掉了魂嗎？”
語句雖然刻薄，卻帶著爽朗的關(guān)切，寶錦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走到了馨寧宮前。
與往日的精美雅致截然不同，此刻的馨寧宮，竟是空曠異常，幾乎不見人影。
明月對著寶錦詫異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道：“我這里形同冷宮，滿宮奴婢都想著法子要調(diào)走?！?p> 她繼續(xù)掃著中庭的落葉，直到眼前變得清爽，這才放下笤帚，一邊擦汗，一邊問道：“出什么事了？”
寶錦沉吟著，終究把昨晚之事說了出來。
“你真笨?！?p> 明月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說的對……我確實(shí)很笨?！?p> 寶錦苦笑道：“自小，我就不愛學(xué)這些國政謀略，天塌下來，也有姐姐頂著，如今種種，可說是報(bào)應(yīng)不爽——若是祖先有靈，也要被我這不肖子孫氣死！”
“要說氣死，也該是你姐姐的手筆——她可是把諾大天下都敗了個干凈呢！”
明月拍了拍裙上灰塵，這才笑著直起身來，“我說你笨，不是因?yàn)槟闫逅嚥患眩悄氵@個榆木腦袋，天生不知道變通?！?p> 她笑吟吟地看定了寶錦，蒼白的肌膚在漆黑的長辮映襯下雪一般的透著靈氣，笑容颯然明爽——
“你眼前便有一位棋道高手，到時候，只要我扮作侍女在你身邊一站，還有什么為難的？”
?。魈靸筛?，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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