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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錦

《宸宮》番外二 歸長天

帝錦 沐非 3304 2008-03-30 22:11:11

    (今天雖然是灰暗的一天,但很多讀者的投票和安慰,讓我心里暖暖的,今天想放上兩章宸宮的番外,等下還有哦)

  番外歸長天

  如果當(dāng)初,是我接住了你,這一切,是否會不同呢?

  已是秋深時分,草原上卻是一片忙碌,以浩大華麗的王帳為中心,周圍團(tuán)團(tuán)簇?fù)淼拇笮づ瘢腥缫欢涠錆嵃椎脑菩酢?p>  這云絮圍攏著王帳,仿若一座生機(jī)勃勃的流動城市,又似一道奔涌的鐵騎洪流,金鞭所指,便能所向披靡。

  王帳之中,卻無往日的肅穆寧靜,忽律躺在雪白的虎皮褥子上,神志已然模糊,周圍姬妾和近臣們低聲哭泣著,卻也喚不醒這位叱咤草原和大漠的強(qiáng)者。

  忽律的面色蒼白,瘦得已是脫了形,他昏睡著,時而陷入無聲的夢魘之中。

  那些夢魘光怪陸離,幾十載飛光流轉(zhuǎn),道盡了戎馬艱險,英雄壯舉,最后紛紛湮滅,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京師城樓上,那翩然墜落的纖瘦身影……

  青絲如瀑地散落,雪白晶瑩的面龐浸潤在晨曦,耀目絕麗——那是世上什么言語也無法形容的傾國容顏。

  她明眸如鏡,灼然生輝,衣袂如云地墜下城墻,眼中倒映的,卻是清冽如雪的恨意。

  那恨意的眸光在眼前飛旋擴(kuò)大,忽律覺得整顆心都仿佛漏跳了一拍,劇烈的絞痛讓他呻吟一聲,緩緩醒轉(zhuǎn)。

  “可汗!”

  “我的安答……”

  聲音不一的驚呼聲在床頭響起,他費(fèi)力地睜眼,卻見人影憧憧,都瞪大了眼看著自己。

  “還死不了!”

  忽律微微輕喘,胸前創(chuàng)口火灼一般的劇痛,他接過侍從遞來的茶水飲下,面色也略見微紅。

  “可汗今日精神不錯!”

  右谷蟊王在床前細(xì)細(xì)端詳著他,滿面盡是欣慰之色。

  忽律微微一笑,英挺的唇角勾起一個微嘲的弧度,卻仍是含笑答道:“突然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是雪亮,“回光返照”這四個字從心中一閃即逝,再也沒有留下半點(diǎn)漣漪。

  左谷蟊王也在一旁撫著胡髯呵呵大笑,“我千里迢迢從漢地請來的名醫(yī)總算有了些用處?!?p>  忽律聽著他隱晦的表功,仍是笑道:“我的兄弟,讓你費(fèi)心了!”

  他看著面前眾人,終于看定了自己的幼子——八歲的路琦。

  他一雙大眼如黑瑪瑙一般,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父親。

  “路琦我的兒,你先留下。”

  忽律做了個散去的手勢,于是其余人立即散去,王帳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長生天即將把我召回,今日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忽律長嘆一聲,又道:“我王家的夙愿,便是將中原的錦繡河山盡握手中,可惜,我看不到那一日了!”

  路琦聞聽此言,眼中蓄滿了淚水,卻死死地咬緊牙關(guān),怎么也不讓落下——

  “父汗,我以黃金貴族的熱血發(fā)誓,我終有一日會做到的!”

  他手雖短小,卻牢牢攥住了榻上的虎皮,幾乎將它揉碎。

  “好孩子,好志向!”

  忽律大笑,卻又發(fā)出一陣強(qiáng)烈的咳嗽,過了半刻,他抬起頭,

  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看得路琦心中一緊。

  “我的兒,人的志向有如那雪山上的神蓮,雖然永存心中,卻也不是伸手可及的!”

  他望定了兒子,聲音輕而堅定,“我的孩子,你聽著……”

  帳中寂靜,只聽一個聲音錚錚然有如刀鋒。

  “我這一死,你還小,帳下事務(wù),兩位谷蟊王定會多加費(fèi)心!”

  忽律的微笑犀利而冷峻,在“費(fèi)心”二字上加了重音,帶些說不出的異樣。

  “還有十二部的族長,他們也不會看著你來執(zhí)掌王帳的!”

  路琦悚然一驚,雖然年幼,卻也機(jī)智,聽著這弦外之音,已經(jīng)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父汗!”

  “你記住,無論局勢如何,都要牢牢把握住我們這一族!其余人……不必費(fèi)心!”

  他咳嗽著,唇邊漸漸滴下鮮血,肺里灼痛更甚。

  “偉大的鐵木真,也是父親的部將離散,他長大成人后,一一吸引部族來附,你也當(dāng)如此!”

  “至于兩位谷蟊王……我會讓他們帶麾下人馬自立!”

  忽律料想著那兩人得遂心愿的開懷,唇邊冷笑更甚,“他們一旦獨(dú)立,會與十二族的首領(lǐng)爭這共主可汗之名,你隨他們便是!”

  路琦不禁失聲道:“可汗之位向來出自我們這一支,他們雖有異心,也不敢公然……”

  “草原以力為尊,再多的虛名也比不上刀劍……我尸骨未寒,他們當(dāng)然不敢,你若要繼承這可汗之位,定會順當(dāng)??伤麄儠涯惝?dāng)作傀儡……中原歷史上有個漢獻(xiàn)帝,被權(quán)臣挾持著號令諸侯,那滋味好受嗎?”

  路琦簡直有如醍醐灌頂,他猛一激靈,瞬間明白了父親的苦心。

  “我明白了,父汗!”

  “軍師和幾位臣子都會細(xì)心輔佐你,今后的路,就只剩你一人了……”

  忽律撫mo著他的頭頂,眼圈也微微泛紅,這雄才大略的草原霸主,在這一刻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父親。

  路琦忍耐不住,眼淚終于落下,“世上眾生繁多,長生天卻為何要召您而去?”

  “漢人有句話,叫人生無不散的筵席……我這一走,雖然布置周全,卻還是放心不下你……”

  忽律替他整了整衣衫,又將他胸前玉佩的穗子捋好,反復(fù)撫mo著,感受指間的溫潤,“這是你母親留下的……”

  他想起路琦的生母,那是個溫柔羞怯的中原女子。

  與林宸的傾國傾城相比,她的姿容只算娟秀,若說前者是皎潔高華的一輪明月,后者便是隱沒蒼穹的閃爍小星。

  忽律也有姬妾多人,卻只生了穆那與路琦兩子,這女子非我族類,不免遭到其他妃妾的排擠陷害。在路琦四歲時,她飲的茶水中被下了劇毒,一夜便香銷玉殞。

  忽律想起她臨死前眼中含著淚,怯怯地望著他,口中只念著路琦的名字,那一幕,至今仍讓他心痛。

  “我對不起你的母親……她被人從中原擄來,獻(xiàn)于我闕前,我本該讓她跟家人團(tuán)聚,卻眷戀她的溫柔,將她生生留下,結(jié)果卻是如此!”

  他低低說著,撫mo著玉上的紋路,指著那中間一個“茵”字,“這便是你母親的閨名了!”

  路琦哽咽著,淚落成串,忽律怒道:“男兒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淚,再哭哭啼啼,你便不是我的兒子!”

  他望著兒子,只覺得有千言萬語要叮囑,全身卻是軟綿綿的,再使不出力來。

  他知道大限已到,于是嘶聲道:“你先出去,請各位都進(jìn)來?!?p>  眾人涌入帳中,只見忽律面若金紙,已坐倒在榻上。

  左谷蟊王終究忍耐不住,湊前低聲道:“可汗……”

  忽律睜開眼,眼中的凜然之威讓他禁不住倒退了一步,他囁嚅著,還是問出了口,“可汗身后,傳位于何人?”

  眾人頓時發(fā)出一陣低嘩,有人面露不忿,正想斥他明知故問,心懷不軌,卻聽忽律咬著牙,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字一句道:“給——最、強(qiáng)、者!”

  在眾人的喧嘩聲中,他視線逐漸模糊,望著其中幾人眼中的得意,他的唇邊勾起一抹安然的微笑。

  你們暫且染指這王帳吧……我的兒子,定會是這草原最強(qiáng)的王者!

  名震草原,聲攝天下的韃靼可汗,十二部族的共主忽律,在這之后便陷入更深的昏迷,當(dāng)夜咳血三升,氣息奄奄。

  至此,最后一位景樂年間的傳奇人物,也如風(fēng)中殘燭,命懸一線。

  天明后,人們發(fā)現(xiàn)可汗已經(jīng)逝去,在收拾尸體時,有人在枕下拿起了一方繡帕。

  “奇怪,這是漢人的東西,怎么會落在這兒?”

  那繡帕只有簡單的圖案,卻仍是歪歪斜斜,好似完全不通女紅之人所繡,緞面雖白,歷經(jīng)多年,早已泛黃變松。

  眾人詫異之下,卻無人知曉,那是三十年前,攻破京城時,忽律從城墻上捉住的唯一物件。

  如果當(dāng)初,是我接住了你,這一切,是否會不同呢?

  王帳寂靜,只有遠(yuǎn)處的風(fēng)雪呼嘯,風(fēng)聲中,有歌手唱起了臨別之曲:

  劈開雪山行走疾,

  步態(tài)威武似雄獅;

  我王遠(yuǎn)征中原時,

  勇冠天下無人敵。

  長劍出鞘鋒芒厲,

  銳利如何看今朝。

  看今朝,英雄金甲歸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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