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洛陽。
三乘馬車迤邐向郊外而行。馬車的主人乃是天策府兵曹杜淹,杜淹最近可說是春風(fēng)得意,官運亨通,秦王在洛陽的勢力由于部屬大量被刺殺,杜淹終得到了李世民的重用,進入了天策府幕僚之列,他幾乎已經(jīng)看到了那條平步青云之路。
杜淹遐想萬千之間,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杜淹撩起車上小窗的綢簾,正要呵斥,便見十丈外一個黑衣人卓然傲立在大道中間,在暮靄中像是一塊黑色的石碑,一手負后,神情悠閑自在,渾身卻散發(fā)著邪異莫名的懾人威勢,仿佛是遠古戰(zhàn)場的神魔,忽然現(xiàn)身人間。
杜淹乃是李世民的幕僚,自然見慣無數(shù)高手以及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此時卻不由直嘆,即使是秦王的威嚴(yán)與此人相比怕也是天壤之別,心中竟生出,只要此人要殺某人,即使是千軍萬馬護佑,也擋不住他分毫。
黑衣人從對面緩緩走來,杜淹才發(fā)現(xiàn)此人竟是出乎意料的年青,看上去只是三十許人,體魄完美,古銅色的皮膚閃爍著眩目的光澤,雄偉的軀有撐住星空之勢,一身黑色外袍隨風(fēng)拂揚,巨大的手掌,似是蘊藏著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只看了一眼,杜淹神為之奪,連呼吸都似已停頓,極力的想要拉上窗簾,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全然不受控制,連動一下也成為了奢侈。在黑衣人從窗外走過去老遠的距離后,他才深吸一口氣,渾身已被汗水濕透,只想離得越遠越好,急忙呵斥著馬夫駕車,那黑衣人渾身的殺意太可怕了,幾乎已成實質(zhì),即使是只微微望上一眼,都似要將全身凍結(jié)。
董家酒樓。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三人挑了個靠窗戶的位置,點了酒菜,他們現(xiàn)在就在酒樓的第三層,那個大窟窿自然早被填上了,寇徐兩人最近過得十分愜意,人們的目光聚在他們身上的時候已然不多,現(xiàn)在江湖上談?wù)撟疃嗟氖球鸸?,是師妃暄,是寧道奇與畢玄之間的宗師戰(zhàn)約,這種情況與一個月前那種殺戮不斷的逃亡生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段時光雖然亡命,也讓他們成為了名動天下的風(fēng)云人物。而現(xiàn)在,他們甚至懷疑,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寇仲,徐子陵的名字就要慢慢的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出。
跋鋒寒卻很是郁悶,他乃是馬賊出身,信奉強者為尊,弱肉強食,自然也希望成為最強者,對于跋鋒寒來說,戰(zhàn)斗的快感,痛飲強者鮮血的愉悅遠遠不是平靜安全的生活所能及得上的,雖然與寇徐兩人的無數(shù)爭斗中,也建立起了友誼,但是跋鋒寒渴望的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最終挑戰(zhàn)畢玄。
他甚至已經(jīng)在考慮與原隨云結(jié)成戰(zhàn)友是否更有趣一些,只要想想原隨云每次的對手,那些天下間最為頂尖的高手,他就覺得心中充滿了豪情快意。
男兒此生,當(dāng)與強者為伍,與最強大的對手相博,刀劍爭鋒,不負三尺青鋒,縱百死而無憾。
寇仲眼光移往窗外,盯著每一個天街上的路過的人,笑道:“來自中土塞外的武者都聚在了洛陽,也真可謂是江湖中從未有過的盛事,光這一會兒,我起碼看到了兩百多位武者,其中至少也有兩三名能與你我一戰(zhàn)的對手,哈,我們也下去湊湊熱鬧,順便結(jié)識一些高手如何?”
徐子陵聞言已啞然失笑道:“我看你是手癢了,才想去會會這些高手罷?!?p> 寇仲哈哈一笑,欣然道:“陵少果然知我,不愧是我寇仲的好兄弟,待我將來當(dāng)了皇帝,朕便封你為大將軍?!?p> 跋鋒寒和徐子陵同時忍俊不住。
徐子陵笑罵道:“去你娘的大將軍,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謝主隆恩?!?p> 跋鋒寒撫mo著斬玄劍,也笑了,道:“仲少的夢想雖然遠大,但卻并非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跋某人總認為像那些高門大閥永遠也不會了解民間的疾苦,只有同樣生于民間的人才能真正的帶給百姓幸福?!?p> 寇仲得意洋洋的道:“哈,還是鋒少知我,我寇仲總有一天會達成愿望的。”
話猶末已,一聲冷哼震得三人耳鼓嗡嗡作響,三人駭然失色,這聲音分明是從樓下傳來的,二樓的人雖然不多,也是異常嘈雜,他們?nèi)苏勗捯矘O力壓低了聲音,誰有那么大的本事不但聽到他們的話,更憑聲音就幾乎震裂了耳膜。
徐子陵沉聲道:“是三大宗師的那一位,抑或是原公子親臨?”徐子陵清楚的知道,能有此功力的,天下罕見,而憑他將原隨云列入其中,也可看出他對原隨云的重視絕不下于三大宗師那一層次的高手。
話音剛落,眼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名黑衣人。曾經(jīng)有人說過,天上雖有繁星無數(shù),然而只要明月當(dāng)空,所有的星辰都將黯然失色,成為浩瀚宇宙中明月光輝的點綴,這句話,徐子陵記得仿佛是原隨云所說,那一段時間,他們的關(guān)系還不錯。
而現(xiàn)在,徐子陵心中也油然升起了這樣的感覺,此人正是那最為恒久輝煌的明月,不,是當(dāng)空揮灑著無窮無盡威能的炎陽,只要有他的存在的地方,必然也是最為令人矚目的場所。
最使人心動魄的是他就像充滿暗涌的大海汪洋,動中帶靜,靜中含動,教人完全無法捉摸其動靜。烏黑的頭發(fā)直往后結(jié)成發(fā)髻,俊偉古俏的容顏有如青銅鑄出來無半點瑯疵的人像,只看—眼足可令人畢生難忘的感覺。高挺筆直的鼻粱上嵌著一對充滿妖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飛揚的眼睛,卻不會透露心內(nèi)情緒的變化和感受,使人感到他隨時可動手把任何人或物毀去,事后不會有絲毫內(nèi)疚。
那人悠然道:“三只井底小蛙,也敢妄圖窺視天下,誠為可笑?!?p> 跋鋒寒長身而起,踏前一步,雙目閃起前所未見的光芒,大喝道:“來者是否畢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