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飛梁畫棟,極盡能工巧匠之妙手的古典戲臺子上卻站著一位現(xiàn)代科技的造物。
即使面有彩妝,身披華服,卻依然有些格格不入。
但臺下的看官老爺,大多數(shù)也有著義肢改造的部位,臺上臺下倒也是相性甚佳。
那扮作旦角的仿生機器人報時后便下臺做準(zhǔn)備去了。
戲院門口,少年也撤了檢查戲票的桌子,去梨園后臺化妝備戲。
“你看出這里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jīng)]?”
蔡慧合用胳膊肘戳戳一旁的何鯉。
“你看出來了?”何鯉放下手中的瓜子,捧起瓷茶盞啜了一口茶湯后問道,“說來聽聽唄?!?p> “看出來我都不問你了?!?p> 何鯉伸手從旁邊的點心盒子里抓了一把糖炒瓜子,遞給了蔡慧合道。
“哈哈,先聽聽?wèi)??!?p> 不多時,那三尺戲臺上的紅綢幕布緩緩闔上,嘈雜的臺下也都安靜了下來。
“咿!”
‘鏘鏘,鐺!’
還未見角兒,先聽得一聲中氣十足的亮嗓自幕后傳來。
隨后,紅綢幕布向兩邊緩緩展開。
先前戲院門口的少年已經(jīng)畫上戲妝,身著皂衣直裰,腰跨一口寶刀。
“好一個干凈利索的短打武生。”
一聲亮嗓,武生亮相,見著少年這副打扮,何鯉也不禁與周遭的看客大爺一同拍手叫好。
“你還懂戲?!”
見何鯉那叫好的神情,蔡慧合險些被瓜子嗆到。
“那是自然,這武生分長靠和短打,這短打看似容易卻更講究唱念漂脆,”何鯉嗑著瓜子小聲解釋道,“而且以我的經(jīng)驗來看,他這身扮相估計是唱夜奔。”
“夜奔?”
“不錯,正是林教頭夜奔梁山泊,所謂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他既然敢上臺,必然有點兒真功夫?!?p> “話說咱們不是有任務(wù)的么?!?p> “先看戲,不看一會兒哪里知道門道?”
“........”
‘鏘鏘,鐺鐺鐺鐺?!?p> 伴隨著新水令的曲調(diào)伴奏,武生少年提嗓踱步。
“按龍泉血淚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專心投水滸,回首望天朝,疾走忙逃,顧不得忠和孝!”
武生身段唱腔俱佳,這第一段唱詞就滿宮滿調(diào)。
唱詞罷,鑼鼓聲漸落。
武生臺步頓停,扶刀念起白話。
“想俺林沖,在那八十萬軍中,作了禁軍教頭,征那吐蕃的時節(jié)呵,實指望封侯也那萬里班超,到如今生逼做叛國紅巾........”
伴隨著唱詞更迭,鑼鼓等諸多樂器聲漸漸急促響亮。
“掌刑罰難得皋陶,似這鬢發(fā)焦灼,行李蕭條?!?p> 武生繞臺踱步,隨著曲調(diào)變化,步伐也愈加急促。
‘鏘鏘鏘鏘......鐺!’
鑼聲高亢,但其中的一個音卻出了些岔子,并不明顯。
而臺上武生舞刀提氣,未受影響,待到腹中氣足,開腔唱道:“此一去博得個斗轉(zhuǎn)天回,高俅!管叫你海沸山搖!”
“好!”
“彩,彩,彩!”
半段戲唱罷,一眾看客皆都起身叫好。
但這次何鯉卻不曾站起身來一同喝彩。
那鑼鼓樂器聲中,方才分明夾雜了一股不易覺察的炁。
若不是何鯉自幼修行金光咒,洗經(jīng)伐髓,使得他對于炁的流動極為敏感,不然他也不會察覺到這股混雜在鑼鼓聲中流動的炁。
只是觸碰到了一絲,何鯉就感覺到這炁在腐蝕自己的經(jīng)絡(luò)和靈氣流轉(zhuǎn)。
這間浮生梨園,果然有問題!
不過這濁心削志的炁只出現(xiàn)了一瞬,鑼鼓伴奏聲再次響起時便不見了。
雁兒落的曲調(diào)由輕至重,又兼有得勝令連過帶成曲。
唱詞出口前,武生打拱行走四方步,籍此放松身段,直等到曲調(diào)急時,他跨步翻身,落地后撣腰拄刀。
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盡顯短打武生之矯健靈活。
“望家鄉(xiāng),去路遙,想母妻,將誰靠?”
“老萱堂恐喪了,夠勞!父母的恩難報,悲號!”
“嘆英雄氣怎消?”
“嘆英雄氣怎消!”
戲臺上正唱到戲曲高潮,就連不懂戲曲的蔡慧合都聽得有些入了神。
何鯉心中正盤算著抖露一點兒炁,看看臺上那位角兒是何種反應(yīng)。
等到煞尾唱詞前,何鯉將炁悄悄凝聚在指尖,匯聚成一枚圓珠彈向不遠處看客大爺?shù)拇刹璞铩?p> 因為故意藏匿了氣息,整個炁珠從凝聚到飛行途中都沒引起武生少年的注意。
此時武生腳踏八字,正唱著:“走得俺魂飛膽銷,似龍駒奔逃!呀,百忙里走不出山前古道!”
而那枚炁珠也恰好在此時散開,微微的震動使得大爺茶杯里的茶湯濺起又落下,泛起圈圈漣漪。
唱完這句詞武生本該擰腰轉(zhuǎn)身,準(zhǔn)備煞尾收官之詞。
但他卻猛地回首看向那炁珠逸散的茶杯方向,比原先的動作慢了半拍才擰腰轉(zhuǎn)身。
懂戲至深的看官只當(dāng)是少年資歷稍淺,這曲難度極高的夜奔還不曾練的爐火純青,致臻化境,因此身段慢了曲調(diào)。
但坐在角落的何鯉卻看的真真切切,這少年分明就是個修行中人,才發(fā)現(xiàn)這炁珠逸散的震動。
何鯉又抓了把瓜子在手里,心滿意足,悠哉游哉。
臺上武生擰腰,鑼鼓齊鳴,曲調(diào)繞梁不絕。
“一宵兒奔走荒郊,殘性命掙出一條。”
“到梁山借得兵來,高俅啊,賊子!”
“定把你奸臣掃!”
‘鏘鏘,鐺!’
曲終,幕落,收官。
一臺夜奔,雖戲角年少,卻也將禁軍教頭的悲切與憤恨演繹的淋漓盡致,非是大拿卻也算得大家。
只是這夜奔后面橋段本該還有金槍手一眾的打戲片段。
但戲院已經(jīng)凋敝成這般模樣,臺上的戲角兒都要跑堂遞水,自然挑不出人來出演。
“確實有意思啊,”蔡慧合也和其他看客一同叫好,“比電視里的肥皂劇可精彩多了?!?p> 今天下午共有三場戲,夜奔之后還有長坂坡和霸王別姬。
但何鯉卻撣了撣褲子上的零碎瓜子殼兒,起身準(zhǔn)備離開戲院。
“不看了嗎?”
見到何鯉起身,蔡慧合連忙追問道。
“嘿嘿,你要是想看就留下來,我就先撤了?!?p>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
蔡慧合頓時醒悟,但也只是把話說了一半。
“嗯。”
何鯉微微頷首。
隨后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浮生梨園的戲院。
來到蘭香坊的坊街大道后,蔡慧合拉過何鯉詢問起案件。
“你看出戲院的端倪了?”
但何鯉卻賣了個關(guān)子道:“除妖就在今明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