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shù)疑問充斥在大磊腦袋里混成一團,他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放棄,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怎么出去。
這里是和之前一樣的長廊,同樣的逼仄狹窄。大磊從墻上拿起燭臺,憑借著微弱的光亮緩慢走著。
兩邊的墻壁很干凈,沒有任何雕刻圖,但隔斷似乎比之前高很多,抬頭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頭。
現(xiàn)在老炮筒不見了,韓空給的匕首也掉了,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從白玉棺里的死尸上拔下來的黑色彎刀。
媽的!大磊不禁懊惱,在走之前就應(yīng)該把五爺身上的那塊懷表搶過來!這樣自己也能記錄一下時間,不過話說來,這長廊還真夠長的,走了那么半天也沒到頭。
但是這個地方自己總覺得很熟悉,好像之前來過。
很多時候都有這種感覺,某個場景,某個人,某句話,某件事,隱隱覺得曾經(jīng)發(fā)生過,就像做夢一樣。
大磊曾經(jīng)無意弄死過小海養(yǎng)的流浪狗,對,無意的。
不過他確實很不喜歡那條狗,小海取名叫白菜,因為撿到它的時候它正在垃圾桶里翻吃的,嘴里就叼著白菜。
白菜總是吧唧吧唧地流著口水,到處翻垃圾吃,腿上還露著一塊皮,跟被燒過一樣特別惡心。某天,大磊呆著無聊到河邊散步,回頭卻看到它一瘸一拐的跟在他后面,張著嘴哼哧哼哧地流著口水。
大磊朝遠(yuǎn)處扔了個小木棍,白菜哈巴哈吧地喘著氣就跑過去了,不一會兒就叼著沾滿口水的小木棍回來了,搖著尾巴等大磊摸摸它的頭。但大磊只是皺著眉頭從它口中拿出來,再朝遠(yuǎn)處扔,然后狗又追了過去又跑回來...追過去,跑回來...追過去...
反反復(fù)復(fù)大磊實在煩了,最后一次他狠狠地朝白菜奔跑的背影扔過去一塊石頭,不想?yún)s一下拍在它的小腦袋上。
大磊當(dāng)時用了很大的力,胳膊都覺得有點酸,他聽到白菜“嗚”的一聲哽叫后再也沒有起來。
一命嗚呼。
自己當(dāng)時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很害怕,連過去看的勇氣都沒有。
事后聽小海說白菜的腦殼都碎了,兩只眼睛血淋淋的,稀巴爛。
倆人在河邊把白菜埋了。
“小海,哥不是有意的?!?p> “沒事?!毙『u搖頭,苦笑道:“我曾經(jīng)做過一次夢,是在收留白菜之前。夢到你用石頭砸死了一條狗。只是當(dāng)時醒來忘記了,現(xiàn)在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一下想起來了。我不會生你氣的,只是覺得很難過?!?p> 他眼角濕潤,拼命隱藏情緒。
......
大磊現(xiàn)在就是這種感覺,他在長廊里走了很久,但就是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夢到過這個地方。
大磊愈發(fā)地感到難受,這里越來越潮濕,不知不覺竟然渾身都濕透了。
不行了...大磊靠著墻邊坐下來,感覺稍微舒服了些。
不一會兒,那種渾身被海藻緊緊包裹的潮濕感又撲面襲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愈發(fā)地呼吸困難。
這感覺...大磊頭腦發(fā)脹...眼睛甚至都睜不開...
這感覺...那么地相識...他視線模糊成一團,就像撈起雨后河邊的泥巴糊在眼睛上...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到那佝僂前行的身影。
這...這不就是被卷入地道后渾身難受的感覺么!
該死的...!不行...!
大磊猛地清醒過來,他想掙脫,想逃,卻無能為力,渾身跟被點了穴一樣動彈不得。一大塊大一塊的汗珠如泥巴一般糊在眼睛上,漆黑一片。
他站在原地茍延殘喘,另一個不好的念頭從心底冒出來。
漸漸的,如自己所預(yù)料的那般,一個小小的紅光在黑夜中忽閃忽閃,一跳一跳地朝自己走來。
飄忽搖晃的鐵籠子!
可那籠子并沒飄到跟前,而是忽地停在原地,不動了。
“吧嗒”幾聲,眼上的汗珠滾落掉地,他視線稍微明亮一點,看清那鐵籠上蓋著一塊白布,里面紅光四溢,隱約看到一個瘦小的黑影,歪著腦袋似乎也在凝視著自己。
“嘻嘻...”
竟然傳來笑聲!
毛骨悚然的聲音回蕩在長廊里,那影子的肩膀一顫一顫的,似極力控制但又難以停止的竊笑,籠子也隨著這聲音一顫一顫...
“嘻嘻嘻...”
“嘻嘻嘻嘻嘻!!”
恐怖如斯的詭笑越來越大,越來越猖狂!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一把錘子敲在大磊的腦神經(jīng)上,痛不欲生!那聲音如同被火焚燒后冒著煙的嘶啞,被鋼鋸劃破喉嚨的殘忍,迸發(fā)出鮮血的撕裂聲,又尖又厲...
在大磊快要被這笑聲折磨暈厥時,突然,聲音消失了...
蓋著白布的鐵籠一點點變成灰燼,無數(shù)黑色塵埃淹沒在昏暗的甬道里不知飄向何方,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只留下一個瘦小的影子背對著自己,靜悄悄的。
大磊咽了咽口水,嗓子里艱難地冒出一個字:“誰?”
他有預(yù)感,這黑影就是之前在池底的那個!
可對方并沒理會,卻突然伸出手,推了一下墻。
“吱呀...”
沉重殘喘的推門聲。
一股涼風(fēng)吹過,轉(zhuǎn)瞬即逝。
里面微弱的黃光照亮瘦小神秘的黑影,對方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大磊瞬間五雷轟頂!
這...這是自己!是幼年時的自己!
‘自己’朝自己勾勾手,隨后進(jìn)去了。
大磊驚魂未定,褲腿早被汗水浸濕黏在推上,他哆嗦著嘴唇想呼喊,卻只能發(fā)出蚊子一樣的嗡嗡聲,如同大腦里的震鳴。
怎么會是自己?!
一路跟來悄悄尾隨的影子,竟然是幼年的自己!
他借著半開石門里的微光,看清地道里全是密密麻麻的血色腳印,不知為何,這腳印他十分熟悉,并不是因為對方是“大磊”才覺得熟悉,而是...而是...
這他娘的就是沙漠里突然出現(xiàn)又猛地消失的神秘腳印啊?。?p> 大磊一直以為那是烈日炎炎下的幻覺,此刻不然,那都是真是存在的!
“自己”從那時就跟著了?
不...一定是幻覺!他痛苦地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種邪門的地方,眼見也不一定為實,既然之前在鬼山城都能被麻痹了意志,那這里也可以!對方是誰他不知道,但絕對不是自己!
那時候的他還在路邊要飯呢!
雖不知引自己來的目的是什么,但管他是人是鬼,是仙是妖!若對方真想殺了自己何必拖拖拉拉到現(xiàn)在?一路上他遭受的折磨也夠多了!五爺有句話說的對,他無才無學(xué),只有一身孤勇。事到如今不能連這個也丟了!
想到這兒大磊忽然沒什么可恐懼的了,他睜開眼,果然地上的血腳印不見了。
大磊嘴角譏笑,邁動酸麻的雙腿走到石門里。
里面竟然有一臺梳妝鏡。
與之前在鬼山城里見到的如出一轍!
這屋子...這布局...一模一樣!
即便在燭光四溢的房間里,那黑影依舊模糊,連身上的衣服都看不清,背對著自己低著頭,鏡子照不出對方的模樣,大磊站在身后沙啞地問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黑影依舊沉默,梳妝鏡上有一個首飾盒,靜靜地放在那兒。對方打開其中一個,里面是一個翠綠發(fā)黑的鐲子。他看了看,揣到兜里。
黑影并沒有離開,而是坐下來抬起頭端詳著鏡子。
大磊剛想走上前,看看這‘東西’在鏡子里到底長什么樣,無奈那種束縛感再次襲來!只能無助地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對方似乎是聽到了大磊的心聲一樣,自己的視線竟然被緩緩放大!
黑影不再是黑影,他很瘦,很小,背對著自己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
再靠近一點...再一點....
透過衣服上大大小小的窟窿,他后背有一道道的傷疤,就像皮鞭抽打過的一樣。新傷模糊的血肉覆蓋著舊傷塊脫落的痂,觸目驚心。
就快看到了...再近一點...
突然!那張蒼白的臉竟然沒有五官!
但大磊很明確地感覺到那沒有眼睛的臉就是直直望著自己的!!
一道焦灼的光不知從哪刺照過來,大磊渾身就像被燒著了一樣痛不欲生。
熱...渾身燥熱...
眼前的畫面像破碎的玻璃一樣逐漸分裂消失...恍惚中,大磊聽到一句低沉的,沙啞的聲音:“克塔塔...嘻嘻嘻...”
巨大刺眼的烈光伴隨著風(fēng)鳴殘吼,大磊身體緊繃的束縛感也隨之不見,他渾身骨頭都松了,到癱在地汗喘連連,灼燒般的痛楚鉆心難耐,眼前無數(shù)縷黑煙縹緲虛幻,仿佛再次置身那團濃霧中。
耳邊是熟悉又恐怖的嘶吼聲,凄厲可憎,走馬燈一樣的畫面再次涌現(xiàn)!
不比那時的模糊,此刻十分清晰,大磊看到自己拿著石頭一遍一遍砸白菜的頭,狗腦袋都成爛泥了他卻像走火入魔般殺紅了眼。
一旁的小??拗蚯笞约和O?,但無濟于事。
他看到沙漠里的廢墟中,自己拽著小海惡狠狠道:“來都來了!再去看看有什么寶貝沒!”
小海驚恐地?fù)u頭:“保命要緊啊哥!”
...
不...這都是假的!都是裝神弄鬼嚇唬自己的!
活著!他一定要活著!
大磊猛地醒來,張著大嘴一遍遍的喘氣。他額頭都是汗,心臟咚咚地跳好像隨時都會蹦出來一樣。
黑影早就不見了,他回想剛剛那無比真實的幻境...嘶...好疼!
被燒著的痛楚依舊沒有減少,大磊尋著感覺看去,發(fā)現(xiàn)一盞燭臺不知何時掉落在地,里面的燭火竟然把自己的褲腿燒著了,此刻連著皮肉噼里啪啦地冒著煙,大磊“啊”的一聲跳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的把火撲滅。
本以為只是幻境帶來的痛楚,沒想到他媽的火是真燒著了!
大爺?shù)模?p> 嘶...!大磊疼得直抽氣。
雖然只是小火苗,但自己畢竟是血肉之軀,燒得皮肉都黑焦了!不及時處理肯定要爛!
大磊摸了摸懷里的黑刀...難不成又要剜肉?!
可是不剜的話這里又沒有藥...
藥!
對!朱砂皎!大磊蹭蹭地靠到墻邊,瞇著眼睛盯著墻縫。
他娘的!這里竟然沒有!藥瓶在五爺那兒!
大磊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沮喪地低頭懊惱。
“咕嚕嚕...”物體劃過地面的聲音。
大磊抬起頭,一個很精致的瓶子滾到自己在腳邊停住。他撿起來,愣住了。
這...這是五爺?shù)乃幤堪。?p> 難道五爺在這兒?!
大磊警惕地抬頭四處看去,虛掩的門外有忽閃忽閃的燭光,照映著一個高大的影子。
姿勢有些怪異,耷拉著腦袋四肢垂落。
“誰在那兒?!”大磊問道。
那人搖晃著,不吭聲。
大磊想了想,打開藥瓶,把藥倒出來撒到腳脖處,清涼舒適的感覺瞬間彌漫散開。不一會兒,那燒傷的地方就像新肉一樣長好了。
“這玩應(yīng)還真厲害啊...”大磊自言自語著,他把瓶子擰好,站起來活動活動腿骨,嗯,已經(jīng)沒問題了。
“兄弟,謝了!”大磊對那黑影喊道。
那黑影卻不回答。
“你跟五爺他們是不是一起的?”大磊繼續(xù)問道,一手卻握緊黑刀以防萬一。
當(dāng)初五爺要動手,關(guān)鍵時刻竟然猶豫了。而眼前這個救了自己的人,除了五爺?shù)耐樗氩坏竭€能是誰。
畢竟五爺當(dāng)初跟其他人走散了,偌大的鬼地方有沒有幸存者他也不知道。
可對方敵友未知,不能掉以輕心。
大磊又喊了幾聲,門外依舊沉默。
他心里預(yù)感不妙,躊躇片刻,拿起一盞燭臺,走了過去。
愣住。
...
大磊捂著嘴,沒忍住,拋到一邊扶著墻哇哇吐起來——
那高大的黑影不是別人,就是五爺!
被吊了起來,垂著頭搖晃在半空。
他的臉就像剛宰殺的生豬肝一樣紫青紫青。長長的舌頭當(dāng)啷在外,黏黏的垂在地上。死魚一樣的眼睛渾濁不堪,直直地盯著大磊的背影。
五爺死了。
不知吐了多久,大磊覺得五臟六腑都出來了。他抹了抹嘴,回頭看著那具尸體,竟然一點都不害怕。甚至還有一絲快感,報復(fù)的快感。
呵...你想殺了老子,最后卻死在別人手里。
突然,大磊脊背發(fā)涼!
別人...?是誰!
等等...鏡子!
大磊猛地轉(zhuǎn)身跑到鏡子前,里面并沒映出他的模樣,反而是一間破舊古老的屋子。
看上去像個寺廟,但斑斑血跡襯得這里宛如鬼窖。
正對著自己的墻壁上掛著一幅畫像,大磊看不清那畫的內(nèi)容,隱約瞥見一女子的身影,他只覺得渾身發(fā)涼,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心在胃里翻涌。
緊接著,畫像下的供臺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動。
大磊緊繃著神經(jīng),死死盯著,卻看到一個腦袋從供臺的簾子里冒出來——
竟然是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