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滾,眼前的一切。
好像把腦袋放在了洗衣機槽里面清洗,一圈一圈的轉,眼前的場景來回轉換,一會是路燈、不銹鋼欄桿、深遂的夜空,一會兒是山石、樹木、和湛藍的天空。
白天和黑夜,古代和現(xiàn)代,他人和自已不停的交互融合,腦海中像是伸進了一根攪拌棒,將一些別人的記憶印像攪拌進了自已的記憶中,攪啊攪得,直到把腦海攪成了一片漿糊,混沌不明,不分你我,形成了一個新的世界,才結束。
“叮!”像是洗衣機功能自動跳躍的聲音,又像攪拌棒敲擊玻璃杯的聲音,然后一切都靜下來了。
有一種塵埃落定后的靜寂。
然后慢慢的,嗡嗡的,各種聲音由遠及近,“嘩”得一聲,猛然灌進了耳朵中,身體一陣痙攣顫動,所有的知覺又回來了。
首先是眼前夠感覺到光線了,但是眼睛睜不開,眼珠連轉動都難。想動一下身體,費盡了所有的力氣卻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身體像放在冷凍箱里的死魚,又僵又硬又還冰冷。
嗡嗡聲變化成人語聲,很多人在說話,或者是在吵嚷,也有哭泣聲。
聲音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
吵嚷得歡的是小孩子的聲音,第一道以石破天驚之態(tài)進入到張子桐的耳中的聲音就是個半大小子的聲音。
硬硬的、直直的,帶著火星味砸在耳膜上,
“李三孬,你還敢來,你把我妹子頭上整個血窟窿,我也要在你腦門上鑿個洞,看你腦袋瓜子里是不是都是些害人的臟心爛肺的主意!”然后就是一陣拉拉扯扯的聲音,還有大人的勸止聲,
“大福,你三兄弟他也不是得(dei)意哩(意思是:故意的),他沒那壞心,他也后悔了,這不,來賠不是來了……”是一道軟和的女人的聲音
“賠不是?賠給誰聽啊,我妹子從昨兒到今兒這晌都還沒醒過來呢,……嗯唔……,要是我妹醒不過來,你賠不是管個屁用!”這是個小女孩的聲音,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
“二福啊,哪有這樣說自已的妹子的,阿福是個有福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又是那個軟和的聲音,然后聲音沉了沉,好像在誰身上拍了一巴掌,不過聲音悶不得的,估計也就是高起低落,
“這個死孩子,憨著干啥,還不快給你嬸子去賠不是,快去呀!”
“不去,為啥我要賠不是,是她自已非要跟著我們上山,攆都攆不走,跟屁蟲一個,見著根長蟲就嚇得咋咋呼呼的往我身上撲,我不過就推了一下,是她自個沒站穩(wěn),摔下去的……”三孬不知道是哪三孬,不過,小男孩的聲音清清朗朗的道是挺好聽的,只是話說得不怎么好聽。
“啪!”一個巴掌,很響亮。
“嗯!”一個悶哼,悶在嘴。
“哎呀!你打他干啥,三兒讓娘看看……“軟和的聲音有些抽泣,然后幽幽怨怨的地說道,“這巴掌印子都出來了……嗚……嘴角都破了……”后面的聲音好像用帕子捂著嘴在低低的嗚咽。
“都是你慣出來的,平時犯了錯,就應該好好的修理他,我一打他你就攔著,慣得他沒一呼了(就是亂來,什么都不懂),你看他剛才說的那是啥話,那是人說的話嗎,到現(xiàn)在都還不認錯,我……我怎么就養(yǎng)了這么一個逆子,我打死他算了……”
“你敢!你想打死他,就先打死我好了!”軟和的聲音炸了毛,嗓子高了起來。
然后又一陣拉拉扯扯的聲音,腳踏地“蹭拉蹭拉”的磨來磨去的聲音。
“元江哥,你這是干啥,這樣鬧騰,俺家阿福還在床上躺著呢,別吵著她……”聲音粗啞,低低的,沉沉的,像石頭滾過喉嚨里擠出來似的。
“都別吵了,還有什么好說的,如果這臭丫頭醒過來,就醫(yī)和湯藥銀子我們出,一直出到她完全好為止,如果她醒不過來,我一命抵一命就是了!”三孬小朋友喘著氣說道,雖然不能睜開眼看一看,但是張子桐估計,此刻這孩子肯定是一臉臭屁倔強的樣子。
“一命抵一命?你那一條偷雞摸狗,孬事作盡,好事不干,注定要下地獄的爛命,怎么能抵得過我妹一條干干凈凈的命,你的命你拿走,我們不稀罕,隨便你扔了或是給狗吃了!”
哇,二福姐你口齒好尖利啊,做你妹妹真是有福氣,但是這么說一個小男孩,會不會有點過了,還是那個小男孩真得是壞事做盡的壞小子?
“不是啊,不是啊,我家三兒沒做過壞事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軟和的聲音擠出了水來,滴滴嗒嗒的,說道,
“鮮嬌,你道是說句話啊,你們到底想啥樣???要賠銀子還是講條件,好好的劃下道來,都隨你們,別這樣不吐不沁的……”
一道聲音在自已頭頂上響起,
“月嬌姐,我現(xiàn)在啥也不想說,我就想著我家阿福能夠醒過來,真要是……”張子桐好像聽到了快速抽氣的聲音,帶著哆嗦的牙齒磨擦聲,“真要是,醒……不過來,到那時再說……”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心傷、無力,用力喘了好幾口氣,仿佛這句話,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孩兒他娘!孩兒他娘!你別動氣,快吸氣,吸氣,你不能再動氣了,昨天就已經動了胎氣……”蹭蹭的腳步聲快速接近,然后頭頂的光線被遮住了。
“我沒事,沒事……”疲憊慵懶的聲音,更顯得無力。
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自已的臉上,溫熱的吐息從上面噴灑下來,
“我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輕顫的手,撫摸上了自已的臉頰,手心冰涼,喂,這可不像是一個孕婦的體溫。
“阿福啊,別睡了,該起來了,你這孩子,從小就貪睡,但這次睡得時候太長了啊……”
熱淚密集的都能給自已洗把臉了,有淚滴在自已的嘴唇上,慢慢的浸到口腔里,咸咸的澀澀的。
“孩兒他娘,別哭,可不能哭,大夫說這影響肚子里的孩子……”粗啞的聲音,包含著濃濃的關心和心疼。
“娘……”
“爹……”
剛才粗聲大氣,牙尖嘴利的兩個孩子,見自已的娘哭了,便哇得一聲,跑過來,倚在爹娘身邊哭開了。
“這……那,我們就先回去了,等阿福醒了,再叫我們啊,這是一些藥材和銀子……”
“行了,別叨叨了,放那兒,咱先走吧!”
“臭丫頭,等你醒了,咱們再算賬!”
“擦擦”的腳步聲遠去,屋子里只剩下兩個小孩的哭泣聲,和捂著嘴的嗚咽聲,以及低沉的嘆息聲。
在一片低靡的氣氛中,張子桐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再有知覺時,四周光線比較昏暗,估計已到了晚上,閉著眼睛能感覺到的光線是跳躍著的,那應該是燭火。
氣溫明顯沒有白天溫暖,身上的被子重了些,估計在她再次昏睡過去之后,加蓋上去的。
屋內安靜,有輕輕的說話聲隔著什么從幾步外的地方傳過來。
“孩兒他娘,你好歹吃點吧!你這樣下去不行……”
“娘,吃些吧!”好像是叫大福的男孩的聲音。
“吃些吧!娘!”應該是叫二福的女孩的聲音。
又想到他們叫自已阿福,該不會是三福吧,想到農村習俗,有八成的可能是,張子桐心里淚流滿面。
但是一想到自已如今的處境,細面立刻成了寬面。
怎么會這樣,她即沒有被雷劈,也沒有掉山崖,掉水里,更沒有得不治之癥,心不甘情不愿地死掉,靈魂流戀人世,然后再趕上穿越大隊什么的,小說上的穿越喬段她都沒有碰到,可是怎么醒來后就穿了呢。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參加了公司部門的慶功宴,這類的宴會,一年到頭參加的多了去了,普普通通的地方,普普通通的日子,回家的路也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只不過,喝得有點多,在過天橋的時候,一個搖晃,腳下踏空,從臺階上滾了下來,可是那不是從最高處,只是從還沒有十階的地方摔了下來,然后,頭碰到了咱邊的路燈桿子,昏迷前還在想著,明天要不要請假,誰知道,醒來就換了個身體。
為什么,還沒睜開眼睛,確認環(huán)境,就確認自已是穿越了呢,當然是因為腦海中突然多了一個五歲小女孩的記憶。
小孩子的記憶一般從三到六周歲開始,三歲、四歲只能記得零零碎碎的印像深刻的片段,屬時短時記憶,五歲時才開始真正記事,也就是長時記憶,但是讓五歲的小孩回憶之前的事情,他是記不太清,也記不全的,所以,張子桐多得那個小女孩的記憶,也多是一些不太完整的片短和場景。
最清楚的連續(xù)的,也是近兩三個月來的事情,但是只是這些也足夠讓張子桐,明白現(xiàn)在的處境了。
周圍出現(xiàn)的人之間的稱呼,都能和記憶中的人名對得上,場景也對得上,就像小女孩記憶中的高高的房梁,墻上貼得年畫,炕頭的壓箱柜,吊在里屋門口的藍花的棉布簾子,以及正掀簾進來的人。
張子桐眨眨眼睛,對方也眨眨眼睛,然后又揉揉眼睛,指著張子桐,眼睛睜的圓圓大大的,
“啊!”得一聲,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