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箭到最后一箭,僅僅只有一兩次呼吸的間隔。但其中兇險卻是無以復(fù)加,尤其是‘坑人’那劈頭蓋腦的一棍,若非楊玄武魂雙修有妖孽一樣的反應(yīng)速度,估計換了丁家兄弟任何一個,估計這會腦袋也跟爛西瓜沒啥差別了。
‘坑人’暴斃倒地,一縷青煙從腦門出散出,楊玄有了之前收服狼魂的經(jīng)歷,此時也不再驚慌,身手一撈,就將那縷殘魂收進(jìn)了佛國之中,不過此時他斷然不敢直接用佛法渡化,只能將其草草鎮(zhèn)壓,便提刀離開了戰(zhàn)場,回了先前藏身的地方。
幾息過后,林間吠聲驟起,就好像一群惡犬聞見了血食。
三四個兇惡大漢先后沖破荊棘,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圍住見地上的尸身,兇性難抑,對著夜幕狂吼起來。
“嘭”的一聲悶響,一只鐵箭自其中一人腦門穿透,強(qiáng)大的貫穿力,將他整個人都掀飛了出去。
黑夜里只剩下鋼弦緊繃的那種嘶啞聲,不知何時又會有下一只利箭破空而來。
三人眼眸里充斥著恐懼,忽然其中一人小小的退了一步,便牽動了潰逃的局面,三人全然不顧地上的兩具尸身,轉(zhuǎn)身就跑,騰挪跳轉(zhuǎn)借著樹木的掩護(hù),竟然讓接下來的兩只弩箭都落到了空處,眼看就要逃出危境,忽然瞧見一線冷光迎面而來。
一柄毫無意料的長刀從黑夜中顯形,隨即將那張讓人心生厭惡的臉給從中剖開。
鮮血洋洋灑灑,在這黑夜中并不如何的華麗,只有四處游離的腥氣,就好像魚店里的那種味道。
一刻鐘,不長也不短,三個人就像是尖銳的匕首,將黑暗中這張無形的大網(wǎng)給撕成了粉碎,扯斷了每一處網(wǎng)結(jié)。刀出竅是急著飲血的,容不得矯揉造作、溫良謙恭。從一開始的暗箭到最后一具尸體倒下,三人一點沒給對手留下反撲的機(jī)會。丁家兄弟二人常年做這些殺人戮命的行當(dāng),自然能將整場廝殺的節(jié)奏掌控的極好。
至于楊玄,一共殺了三人,這種事情畢竟還是第一次,心神有些恍惚。
當(dāng)初殺人之時,投入到那種生死一線的氛圍中倒也不覺得如何,但是如今看著地上八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心里所受的沖擊也是極大的,他曾經(jīng)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徒,但是如今看來,對于這種有傷天和的事情并不不能打心底的喜歡。
不過這種事情,往往身不由己,不管怎著總不能讓自己去死。
丁山在八具尸身上細(xì)細(xì)搜索了一番,可惜并沒找到足夠說明身份的東西,只能作罷,三人找了些枯枝爛葉,將這些尸體簡單的掩埋了一番便撤回了宿營的地方。楊玄走在最后邊,心中已漸漸恢復(fù)平靜,忽然心中有所感觸,回頭看了眼那好似草垛的墳包,黑暗的密林里除了那股四處游蕩的血腥味,卻并沒有任何異常。他伸手揉了揉額頭,濕膩膩的一片,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營地與屠宰場相隔不過是十幾丈遠(yuǎn),不過由密林層層阻隔,卻仍舊靜謐一片,連著味道也沒飄過來太多。
三人在樹下洗凈的血污,爬上臨時搭建的容身之所,林小緣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來,環(huán)抱著雙腿,一臉平靜的看著眾人。
本來楊玄還不想將這血腥的事情說給林小緣知道,哪曉得丁家二兄弟卻是毫不忌諱這些,把楊玄告訴他們的話原原本本的給她說了一遍,當(dāng)然夜里那場血腥到極點的屠戮卻只是用“麻煩已經(jīng)解決了”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帶了過去。
林小緣搖著嘴唇思忖片刻,嘴角突然揚(yáng)起露出了一絲甜甜的笑容。
丁山瞧見不由皺眉,低聲問道:“小姐,既然知道公子無恙,不如我們便撤出去吧,如今我們對付這些雜魚還能手到擒來,可真正碰到化氣境的那些高手,我們一點忙都幫不上。反而會讓讓公子有所顧忌受人掣肘?!?p> 林小緣想也沒想?yún)s是一口回絕了,到不像是任性的表現(xiàn),而是處于一種莫名的自信。
楊玄斜倚著樹枝,一副閉目養(yǎng)神的姿態(tài),并不摻和到三人的決策之中,一來這趟渾水打心眼里跟他沒太多關(guān)系,只有紫術(shù)才是第一目的,第二則就是那份可有可無的酬金,如果危險高于回報,他絕對會半道開溜,至于今晚為何幫人做這些刀頭舔血的勾當(dāng),原因并不復(fù)雜,因為沒達(dá)到自己第一目的之前他跟三人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剛剛殺過人,楊玄縱然心里平靜,可是潛意識里卻壓抑著不少骯臟而兇戾的念頭。
一入定境之中,他自身的認(rèn)知能力便出現(xiàn)一種詭異的扭曲,就好像做夢的時候,哪怕夢境再荒誕不經(jīng)也會認(rèn)為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一樣。
定境當(dāng)然和做夢有很大的區(qū)別,首先入定的時候?qū)ν馕锏恼J(rèn)知是和清醒的時候是一樣的,所以可以很輕易的自身的意識行為。
但是如今楊玄入定之后卻墮入了一個夢境,偏偏自己還不知道。
他只覺得自己很虛弱,就好像戰(zhàn)場上逃下來的傷兵,在荒涼的苔原上茍延殘喘的行走。
疲勞,寒冷,饑餓,絕望。
身后輟行著兩三只瘦骨嶙峋,唇齒上沾著血污的鬣狗。相比于狼,這種骯臟卑劣喜歡敲骨吸髓的畜生更加讓人不寒而栗。
他不知道這些畜生什么時候會從背后咬他一口,他對這種感覺極是厭惡,所以他轉(zhuǎn)過了身加快腳步迎了過去。
突兀的轉(zhuǎn)身,幾鬣狗始料未及,沒來得及撲上去也沒來得及退上一步,很容易的被楊玄逼近身前之地,他習(xí)慣性的在背后一摸,抽出長刀對著那狗頭就是一刀撩了過去,嘴里唧唧歪歪的罵著:“去你大爺?shù)?,讓你想吃我!?p> 一開始他本來兩手空空,但是這畢竟只是一個夢境,他想要刀自然就會有刀,當(dāng)然前提是你要有勇氣去想。
這一刀下去并未出現(xiàn)狗血亂撒的場景,楊玄似乎摸到了一個硌手的線頭,然后那么一扯,整個荒誕的夢境頓時支離破碎,他從中脫離了出來,眼前佛國之中,浩瀚如煙的光輝從虛空中拋灑而下,他神魂就好像壓在印版上的白紙,讓這佛光狠狠一拓,頓時變得清晰起來,五官具現(xiàn),四肢也都有了完整的形態(tài),除了還有些透明的色澤,簡直與真人沒什么差別。
而他身后那一條狼,三條鬣狗所化的‘聲聞’也仍在源源不斷的為他輸送力量。
這場突如其來的夢境,其實是走火入魔的一種前兆,可楊玄卻憑借堅定不移的性子硬生生的捻滅一切恐懼之念,因禍得福,成了佛家之中所說的一種頓悟,一瞬之間神魂受了極大的裨益,竟然進(jìn)入了破境的關(guān)頭。
破境便是破除定境之意,破除樊籠,讓世間成為一個大的定境,暢游其中,不受所擾。
破境只是一線之事,破了便入通神之境,神魂出游,可裝神弄鬼、勾魂殺人,沒破此境便依舊只有構(gòu)筑幻境這種小本事。
有外人在旁,楊玄也不敢入定太深讓人看出破綻,摸清自身狀況之后便回過神去。
“剛經(jīng)歷了那些事情竟然還能睡得如此安穩(wěn)?!倍∩讲潦弥蠹系难?,瞅了楊玄幾眼,心中暗自想著。
在他一側(cè),丁野嚼著肉干,林小緣擺弄著衣襟,雖說都是一副鎮(zhèn)靜自若的樣子,可聞著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心里總還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覺,要么血性未退,手腳發(fā)顫。要么心中擔(dān)憂,雖有睡意,可輾轉(zhuǎn)反側(cè)四五次卻始終只能合眼不能靜心。
“睡醒了?”丁野瞧見睜開眼一臉舒服樣的楊玄,一臉戲謔的說道。想起夜里那場廝殺,他都覺得有些戲劇性,這看起來迷迷噔噔的家伙,不僅沒掉半根寒毛而且還砍死了三個人,真他娘應(yīng)了那局古話,傻人有傻福。
“嗯,大伙如果都休息好了,咱們就提前趕路吧。”楊玄臉皮極厚,一點沒覺得難為情。
這番決定也正合丁家兄弟二人的意思,雖說昨晚將那一截小尾巴都清理干凈了,但還是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為妙。一行人收拾好行裝便起身往陰山更深處走去,此時天色還未明朗,加之四人又刻意的隱藏著行蹤,想要抓住點痕跡也不是那么容易。
連續(xù)幾天在山間摸爬滾打,楊小緣雖說受到三人無微不至的照顧,如今也有幾分狼狽,那一身緋紅色的衣衫如今臟兮兮的,楊玄從背后看去正好能看見那芊芊如玉的脖頸上那被蚊蟲叮出來的幾粒紅斑,讓他心里莫名一陣悸動。
“省省吧,幾天過后就分道揚(yáng)鑣,下次見面還指不定認(rèn)不認(rèn)識你呢?”楊玄心中自嘲一笑,將心靜了下來。
山中的日子分外的枯燥,雖說景色有頗多驚奇之處,可沒日沒夜的看著那一抹幽深的綠色,怎么也讓人心里忍不住想吐。
最讓人無法忍受的事,便是在這枯燥的日子里還得隨時保持著絕對的警惕,因為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冒出來一些要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