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座山,叫嵩山。
從前有個洞,有一位僧人面壁九年而聞名與世。
從前有座廟,廟叫少林。
自佛門禪宗祖師達摩辭世已經(jīng)千年以上的時間,這座禪宗祖庭的寺廟,在歷代都是聞名華夏。
寺廟的僧人中在任何時代都隱藏了潛心修行的高僧,其中不乏武道大宗師,因為少林武術號稱‘天下武功出少林’,華夏武術都與少林沾邊。
因為少林在北國地域,又稱北少林。
自達摩傳下《易筋》《洗髓》兩卷經(jīng)文,加上“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宗旨,讓這座千年古寺充滿了光環(huán)。
達摩傳法不講經(jīng),不開口,不說道,只閉目而坐,曰“直指人心”,悟者即刻得其真理,明白禪宗真道。
佛門除了宣揚普渡眾生之外,還宣揚四大皆空,色即是空空也是色。其中的色并非色欲,而是顏色之意,其意為‘有色之界’,我們的天空山岳大海都是有顏色的,所以是色界,而空就是一切成空,沒有天空大海山岳萬物,是‘空之界’。
而色即空空也是色在往深處談,就上升到了佛門不外傳的核心法門。
韓珞從小就聽聞少林寺的大名,神往已久,當他與陳當心乘車趕到登封市,天已幕,只能暫駐一個酒店。
酒店的前臺服務人員十分有禮貌,也會甜言蜜語,對韓珞說:“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p> 韓珞與陳當心住在三層一間雙人客房,倆人輪著上了躺衛(wèi)生間,然后到樓下的飯館里小點了幾個菜,韓珞請的客。
然后倆個武林中的一老一少,就散步起來。
趁著登封的濃濃也色,倆人徒步了一會,來到一座古樸的石橋上,駐足看著小河,倆人又接著溜達了一個小時,然后回到酒店。
陳當心站在地上擺了一個樁架,雙臂自然貼住大腿處,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閉目而站。
韓珞擺著形意拳架,在臥牛地大小的區(qū)域內(nèi),打著整套拳術。
明勁練拳講究“大開大合?!倍祫艆s是“拳打臥牛之地?!?,這其中涉及到境界的不同,練法的不同。
拳是越練越?jīng)]有拳,拳無拳意無意,即是武學的最高旨意,那一步即是化勁。練拳把拳術練沒了,把自己練空了,就站到‘上證天道’的門檻前了。
拳是越練越?jīng)]的,當軀體上的拳法跡象消失之后,就會出現(xiàn)一動一行間,皆可能變化出萬千招式,武學是“萬物歸三,三歸二,二歸一?!睔w一號稱天人合一。
陳當心的拳學境界韓珞不敢妄加揣測,但他知道老人不是在站樁而是在練太極,只不過那個境界,他眼下還接觸不到。
一老一少就這么全神投入練拳。
。。。
。。。
清晨七點左右,韓珞陳當心攔了一輛出租車,打車前往少林寺。
司機很顯然是熟悉這類慕名前往少林的游客,做為登封本地人,司機見多了各色游客,而少林寺做為景區(qū)自然是交門票的。
司機嘿嘿一笑,道:“倆位需要抄小路去景區(qū)嗎。”
少林寺景區(qū)除了正常游客需要買票的門檻,還有很多只有當?shù)匕傩詹胖赖男〉溃緳C道:“買票得一百塊錢,你們給我八十塊,我?guī)銈冞M去!”
陳當心笑了笑,客氣道:“我們走正門?!?p> 司機沒有攬到‘生意’,有些不開心,就沒有說話。
韓珞看到少林寺周邊與陳家村都有共同點,就是武校的存在。
一路轉彎,募然視覺一片開朗。
地域?qū)掗?,遠處小山隱約可見,天空蔚藍,林樹布置雅當,游客如火。
陳當心付了錢,與韓珞下了車,倆人朝買票處走去。
韓珞來到少林寺,但少林寺與他想象的不同,不是在山上,而是在平地上。
倆人買了門票,陳當心與韓珞沒有去乘做免費大巴抵達少林寺,而是一路徒步趕往少林寺。
一座開放式的武校就在少林寺景區(qū)邊緣,青少年的人數(shù)密麻,分成好多個班,在各自訓練著,一旁的教練指揮著,有練翻筋斗,有打拳,有踢腿的。
而韓珞第一次見到這么龐大的武術人群,不禁感慨,這群習武的少年中多少人會因武術而受益終生!
拳學不僅僅是軀體上的磨練,更是心靈上的巍峨學問。
陳當心與韓珞嘮叨起來:“咱就先不去少林寺,先去一趟少室山?”
韓珞微笑道:“聽前輩吩咐?!?p> 于是倆人避開少林寺,僅是匆匆一瞥,看到紅墻寺廟,然后直奔少室山。
到了少室山前,有一處買票口,是賣索道票的,因為這里距離真正的少室山,有十里蜿蜒山路,而乘坐索道車當然是眾多游客的不二之選。
陳當心與韓珞卻不怕走路,于是二人直奔十里山路。
山路臺階密延蜿蜒向上,有幽道之意境,四周樹林環(huán)繞,正是‘山徑幽深,十里長松引路?!?p> 倆人踏著蜿蜒臺階而上,一步跨五個臺階,宛如魅影消失在山道上,數(shù)分鐘后,海拔越來越高,而頭頂空中纜車快速交錯劃動。
倆個武道拳師,對登山蜿蜒的山路簡直健步如飛,若非擔心驚擾世人,倆個拳師施展功夫的話,直接上山如飛,明明登山之路倆人都可以如履平地。
其實這神奇的功夫根本沒有竅門秘訣而言,無非是一日日的樁功造就了強大的體魄。
一滴滴的汗,不分寒暑,流了好多年,才能有今日山上如飛的軀體。
饒是這倆個武學拳師不肯施展全部功夫,那也足夠驚駭世人,一路不曾有半點喘息與休息,直接登到了少室山。
這里已經(jīng)是游客的密集地,韓珞陳當心與游客無不同,一步步走在山道上山。
又十里路!
倆人才抵達三皇寨頂。
這里已經(jīng)游客稀少,四周環(huán)境透著難以言述的幽靜,山如畫中山,而兩座山峰間,一座吊橋橫跨兩座山峰。橋下是萬丈懸崖。此處猶如天上。
陳當心對韓珞說過橋,朝吊橋走去。倆人走在懸空的吊橋上,沒有任何驚懼,而正常游客趕到這里,必定是先觀察一番,然后猶豫,恐懼,刺激等情緒復雜無比,然后腳軟的登上吊橋,生怕橋塌把自己掉下去。
倆人走在橋的這頭。
橋的那頭,一個身著有些歲月的老舊僧衣的中年和尚,光著一個頭,輕唱著悠悠悅耳的佛歌,負手,朝這頭走來。
陳當心見到這和尚會心一笑。
韓珞剛產(chǎn)生疑惑,就看到橋那頭的中年和尚招呼著手,笑道:“終于把您盼來了?!?p> 這和尚是誰?
兩撥人走在一塊后,正是吊橋中間。
“德立師傅!”陳當心恭敬行禮。
“年年盼你來看我,今年啊,終于來了?!蹦侵心旰蜕惺趾蜕菩﹃惍斝牡?,然后微微正看了眼韓珞,眼中只有清澈如孩童的善意。
韓珞卻是微微一驚,仿佛看到了那年的玄國伯伯。難不成眼前這位中年和尚是佛門的一位隱世高人?
“珞兒,這位是釋德立大和尚,少林寺禪武醫(yī)當代繼承者,隱居于這游客稀少僻靜的三皇寨上,常年修行?!标惍斝陌堰@個中年大和尚介紹給了韓珞。
韓珞微微一驚,恭敬行禮:“見過前輩?!鄙倭侄U武醫(yī)是什么?
中年大和尚和氣開朗的豎掌還禮,和氣客氣道:“別這么客氣,都是一家人。陳老,這位年輕人是?”
“韓珞,形意拳繼承者,與我這老頭子頗為投緣,眼下正在拍攝《形意宗師》,我這老頭子也其中客串了一把,這不剛拍完,他送我回河南,我想起了你,順道過來看看你?!标惍斝牡馈?p> 中年和尚哈哈輕笑,給人如浴春風之感,伸手道:“五年前咱登了一次陽龍洞,今年在比次?”
陳當心搖搖頭:“上山路上消耗了不少體力,我就慢慢走,你領著他去吧?!?p> “哦?”中年和尚看向韓珞,和善道:“可要跟好我了?!?p> 韓珞點點頭時,中年大和尚腳步一邁,如游龍飛天,一步十米,眨眼就過了橋那頭。
韓珞大吃一驚,才知道這神秘的大和尚是武道高手,立刻邁步追了上去,雖然無法與中年大和尚并肩而行,但始終做到不被其甩開。
大和尚腳步如飛,雙腿交叉行走間還沒過十秒,人已經(jīng)到了山道的中央。
韓珞緊隨其后,胸膛豪邁激蕩,與這類高人一起行走,他可以感受到無比的快樂。十幾分鐘后,常人需要近一個小時才能走完的山路,被這倆個拳師在十幾分鐘就走完。
韓珞前方那位中年和尚,腳步停在小道上,左手即是懸崖,而這和尚的前方,似乎隱有一間房屋。中年和尚像是回了家里般,像個孩子,捏捏草,摸摸花,眺望下遠方。
韓珞幾個龍步追到其身側,站立不動,面不紅氣不喘。中年和尚和善轉頭沒有說話,但目中滿是贊賞之意,對這個后輩年輕人,他也十分滿意。不久之后,陳當心也邁步到來,老人因為年紀上了歲數(shù),體力過了顛峰,登了近三十里的山路,難免有些喘氣。要知道上山的山路三十里,可不是平地上的三十里路程!倆者根本不可同比。
中年和尚把陳當心韓珞迎入庭院,打開房門,韓珞心中十分恭敬,因為他已經(jīng)知道,眼前這位高僧,不是社會上騙錢騙色的假和尚,而是真正一心向佛,潛心修行的高人。明明是少林出家和尚,卻不住少林寺,而是選擇如此偏僻的山頂居住,根本上就是想遠離塵囂,靜心靜體而修行。這樣的僧人是值的任何人尊敬的,無論他的修行到了何種地步。
陳當心與中年和尚倆個多年老友見面自然話多,倆人進入屋中坐在床上就閑談各自的生活。而韓珞就知趣的獨自走出屋子,站在庭院,眺望遠方峭拔俊美的山峰。
他這一刻,突然覺的如此生活倒是也有趣,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與青山為伴飲日月長河,獨心修行,仿佛世俗間的任何東西都遠離這里。
突然屋門打開,那中年和尚與陳當心一起走出,中年和尚眼色微熱與怪異,看著韓珞,問道:“你是柳宗元徒弟?”
韓珞全身大震,轉過身,眼神已經(jīng)出賣了他,無需說話,對方已經(jīng)知道答案。不是他修行不夠,不是心不夠靜,而是因為柳宗元三個字,對他而言的意義太重要了。
“故人之徒!難怪難怪我看你身法有些熟悉?!敝心旰蜕懈锌宦?,和善親切看著韓珞,問道:“他還好嗎?”
韓珞不知道中年和尚與師傅有什么交往,但可以猜到是陳老與這位高僧談話時提到自己師傅的名字了。韓珞對師尊的友人自然恭敬無比,想起那個已經(jīng)遠去尋仙的師尊,回道:“師尊他很好?!?p> 中年和尚問道:“那你一定得到《易筋經(jīng)》了?”
韓珞大震,然后點頭道:“大師你怎么知道?”突然說完話他就想起了往年一幕!大海邊,柳宗元蹲在沙灘上以手指刻出‘金剛’二字,談著易筋經(jīng),說他往年來少林寺之時機緣巧合見到了《易筋經(jīng)》真本。
韓珞突然有些釋然。
中年和尚卻不知韓珞心理變化,善意的笑道:“我怎么知道?當年那個黑袍男人來我山寨,一路狂奔。我恰好在山頂練拳,巧遇到他之后,我倆在這三皇寨談拳說武。各自佩服。那易筋經(jīng)就在我這?!?p> 韓珞沒有說任何話,恭敬鞠躬,大聲恭敬道:“見過前輩!”眼淚已經(jīng)流出。
中年和尚扶著他起來,熱切道:“好孩子,你不愧是他的徒弟,不失他的風采,起來起來,我們是一家人?!?p> 韓珞抹掉眼淚,親切的看著這位隱世和尚。
陳當心笑道:“你們這故友與故友之徒相見,想必有許多話要談,老頭子我就去山上瞧瞧?!闭f完走出庭院,朝別的山頭走去。
中年和尚親切問道:“你師傅是否已經(jīng)尋仙去了?”
韓珞微微愕然,這都知道?中年和尚道:“孩子不用驚訝,你師傅的理想我都知道。”
韓珞點頭道:“師尊確實已于三年前踏上尋仙之路。”
中年和尚聽聞后沉默了會,突然又感慨一聲:“果不其然!”
然后韓珞與名為釋德立的師傅故友談了很多話,然后受其傳授‘心意把’核心真意。
一個和尚與一個年輕人,就在這山洞前,一筆一劃傳授著少林寺秘不外傳的心意把!
武林有句話“最毒不過心意把?!鄙倭炙轮园选囊獍选?guī)劃為最高武學,是因為殺傷力太大,怕傳到外面給心懷不軌的人利用。
韓珞沒有學心意把的拳架,因為武學的拳架幾乎只是身體動作的不同,而武學與武學的區(qū)別不在拳架,而在心法上有不同。
釋德立講述了達摩法意,禪宗故事,與他自己的修行經(jīng)歷,然后詳細闡述《易筋經(jīng)》。原來這位大和尚是東北人,三十年前尚且年輕的他帶著九塊錢,來到少林寺想學功夫,卻被拒之門外。錢財用盡后他就只求一頓飯的待在外面的武校打工,然后在登封市為了求生存,打拳賽過日子混了七年,他那個時候沒有得到拳學真?zhèn)鳎瑢W武反將身體練出了病,最后機緣巧合的在少林寺附近一個農(nóng)村里干農(nóng)活,居住在村子里。
卻遇到那一代心意把傳人。
而那一代心意把傳人,竟然是一位常年居住在村子里的農(nóng)民,沒有人知道這農(nóng)民身懷少林寺消失數(shù)百年的心意把。那位農(nóng)民考察了釋德立和尚許久,看其品行德性符合傳其拳學,才點破他身體的病因并為德立和尚治療。最后問了一句:“若想繼我拳學,需要去少林寺當和尚?!?p> 釋德立沒有猶豫,當場同意。繼承了心意把,功夫大進,曾與外面諷刺他師傅的外村拳師交手,當場將其擊敗,但他的師傅卻大罵一頓,說若是以后爭強斗狠,就不必學了。從此釋德立潛心學武,跟隨師傅,繼承了少林的‘禪武醫(yī)’,于二十年前拜入少林寺門下,算是將心意把‘還’回少林。
韓珞猶豫了下,然后果斷道:“前輩,你可知洗髓經(jīng)是否依在?”
釋德立道:“已經(jīng)失傳了,少林寺遭遇數(shù)次毀寺大難,千辛萬苦才保住《易筋經(jīng)》。而《洗髓經(jīng)》卻不在了。”
“在我這?!表n珞道。
釋德立身軀大震,盯著韓珞。
韓珞道:“晚輩機緣巧合之下,得到《洗髓經(jīng)》,但已經(jīng)不是真本,而是核心之意。前輩您傳我心意把,我無以為報,便將洗髓經(jīng)還于您?!?p> 當下,韓珞便為釋德立闡述洗髓經(jīng)全文。
良久之后,坐在庭院的中年和尚閉目長嘆:“原來如此,金剛體成就之后,飲食不能積外感不能侵,但能損害身軀的欲望,洗髓經(jīng)便是洗欲望,將內(nèi)在洗干凈,達到那個地步。”
這位佛法高僧,武道大宗師,然后拂袖,仿佛揮去一切塵埃,莊重的對著韓珞行了一禮。
韓珞回禮。
這時候陳當心回來了,說該走了,還要去山下少林寺,達摩洞瀏覽,改日在來拜訪。
韓珞與釋德立高僧拜別,陳當心稍慢一步,帶著疑惑詢問道:“柳宗元究竟何人?”
“天人!”釋德立閉目道:“已成就武道最高果位,距離‘上證天道’之差一步,可與三百年前孫祿堂,一百年前孫福祿比肩而立,如果不出意外,乃是這一代武林中真正意義的第一人,天下以武學而言,無人可與其比肩?!?p> 陳當心低首:“難怪。”
其實這倆位拳學大師不知道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已經(jīng)逐步逼進這個境界。
送走陳當心,韓珞。
釋德立返回陽龍洞,沒有進屋修行,而是走到屋頂斜坡上,而斜坡下,即是萬丈懸崖,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但這位佛門高僧,卻在這斜坡上,打著拳架,腳提起,然后猛的下踩,口中猛喝一聲:“喝?。。。?!”
山林雄音回蕩,鳥飛千層起,好似佛門典故中的金剛菩薩立空當喝!
這一聲給人一種錯覺,仿佛山體都震動起來。
。。。
。。。
韓珞與陳當心返下少室山,游覽了達摩洞,塔林,少林寺,然后于傍晚五點左右返回登封,下一步準備返回溫縣陳家村。
韓珞在開往溫縣的火車上,滿腦是少林寺最后方那座千佛大殿中,那四十八個深淺不同的坑,那是千年前那一代少林寺武僧練一種拳術,踩出來的!
拳術,叫心意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