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是假,嘲笑是真。
原本在隱秘造物內(nèi)部世界里冰釋前嫌的女孩們,如今向前邁出一步的只有常月賞。
面對朱玉她們的嘲諷,常月賞不再如往日一樣擺出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模樣,雖然依舊說不出話來,但她笑得很開心,對她來說,經(jīng)歷生死一線之后,這些刺耳難聽的嘲諷,都變得可愛起來。
常月賞朝陳釀晃了晃酒杯。
我們活著回來了。
是的,我們活著回來了。
有些事也因此需要改變了。
陳釀立刻端起倒?jié)M伏特加的酒杯,沖周哥舉了舉,暗示周哥你不說話,這頓飯誰也別想吃。
周哥也覺得不打斷這群小姑娘,她們能嘴不閑地叭叭到飯店打烊。
“來,姑娘們,再不吃菜就涼了,你看,小陳酒杯都舉了半天,就等你們呢!”
飯錢是周哥花的,他說話了,朱玉只能停止集火常月賞,不情不愿地也舉起酒杯來。
朱玉眼珠子一轉,把酒杯轉向陳釀。
捉賊要捉贓,捉奸要成雙,女方被她們嘮叨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把頭塞進桌子下面,男方可還是沒事兒似的敲碗敲筷子等吃飯,這可不好。
“九九,你和班長交往的事兒,瞞著我們?nèi)噙@么多人,可不對?。课业孟却砣嗤瑢W對你隱瞞行為作出懲罰?!?p> 陳釀一咧嘴,至少這幾個人調轉了炮火,不為難常月賞了。
“行吧,你要怎么懲罰?”
“九九,你的名字跟酒有關,懲罰肯定也跟酒有關咯?這樣,不讓你多喝,小酒盅,九杯白的,一口氣干下去,我們就不追究這件事了,可以嗎?”
陳釀看著小酒盅里清澈透明的酒液,心里發(fā)苦。
他名叫陳釀是不錯,但名字不是BUFF,不能說叫陳釀酒量就必須好,否則姓王的得出多少寧有種乎?
九杯酒下肚,得有小半斤。
小半斤酒用一整個酒席的時間喝完,連吃菜帶喝湯的,勉強能送下去。
可短時間內(nèi)連干九杯,別說九杯,喝到第三杯的時候,陳釀就有信心讓酒混著胃液噴朱玉一臉。
看朱玉興致勃勃的樣子,她可能不知道連喝九杯這玩意兒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就連周哥也看不下去了,遞了個臺階:“誒,小陳,就是開個玩笑熱鬧熱鬧,量力而行。以后啊,哪怕跟領導喝酒,你就得學會偷酒,比如說當初我跟總公司的一個領導吃飯,人家就懂,專門留出破綻給下面的人偷酒。”
朱玉立刻接茬:“就是你上次說的,開輛邁巴赫,公司里還給陪司機的領導?”
“對,對,就是他,我還跟他提你去我們公司實習的事兒呢,應該快成了?!?p> 兩個人把話題帶到了只有他們知道的節(jié)奏上,朱玉的兩個朋友們耳聞目染,多少能聽出點兒熟悉的話音,基本上不跟她們交流的常月賞,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最憋屈的還是陳釀,他被逼著要表演一出千杯不醉,現(xiàn)在決心下了,酒杯舉了,卻沒人搭理他了。
看著這些跟他一起從石頭桌子——現(xiàn)在的圓形茶桌——里殺出來的戰(zhàn)友,陳釀心中一涼。
他們什么都不記得了。
周哥沒有一路護著朱玉她們不離不棄,朱玉也沒有因為常月賞的死留下眼淚,而常月賞也沒有真的死去。
這是否是樂蕾第一次修改歷史?
答案是否定的。
一種煩悶感涌上心頭。
手里有酒,咕嘟一口。
辛辣的灼燒感在陳釀嘴里炸開,酒精奇妙的刺激,讓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味覺和觸覺,而非精神上。
哚——
陳釀重重地放下酒杯,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杯——班長,你的酒杯給我?!?p> 常月賞點點頭,把酒杯放在陳釀手里的時候,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撓了撓,表示悠著點兒。
陳釀張開嘴,嘴唇?jīng)]碰酒杯邊緣,把酒水潑了進去,這一次,沒有經(jīng)過舌頭運送的酒液,全都澆在了嗓子眼兒里,辣得他直咳嗽。
唯獨沒有微醺的朦朧感。
酒精并沒有在他身上起作用,他甚至有一種吃下去兩口熱騰騰大米飯的充盈感。
成為創(chuàng)世神的好處之一就是獲得了千杯不醉的能力?
陳釀哭笑不得。
常月賞連忙走到陳釀身邊,拉著他的胳膊輕輕拍打后背,眉宇間盡是擔憂與埋怨之色,根本就是一個熱戀之中,全身心都撲在男友身上的天真小姑娘。
“差,不——”常月賞小聲咕噥著。
陳釀用餐巾紙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將廢紙扔到一邊后,伸出手指往常月賞的脖頸挪去。
常月賞愣了一下,旋即微微抬起頭,眼睛羞澀地轉向一旁。
差不多得了這話,你可沒有說服力。
陳釀像撓小貓似的撓了撓她的下巴,這種親昵到超出正常同學關系的互動,正式宣告兩人的戀愛關系。
“剛才是第二杯?!标愥勑那樽兊煤昧撕芏啵嬌闲膩?,“來,朱玉,你的杯子呢?今兒個我豁出去了,九杯就九杯。”
朱玉一愣:“喝,就喝你自己的,為什么用我的杯子?”
“可我杯子里沒酒了呀?”陳釀指著自己的空杯子。
“那你倒?。俊?p> 陳釀裝作無辜:“一個桌子上喝酒,哪有自己倒自己喝的?搞得好像你們都排擠我,我只能自己喝自己似的,你說對不?周哥?”
被拉進戰(zhàn)局的周哥很是無辜:“呃,的確是——那什么,朱玉,差不多就行了,筷子都沒動呢,就先喝躺下一個,那這飯還吃不吃?”
然而,陳釀刻意挑釁讓朱玉腦袋發(fā)熱,她不管不顧地又把調門抬高了八度:“那你怎么樣才喝?”
“你這么激動干什么?”陳釀故意一臉大惑不解,“我不是說了嘛,你酒杯里有酒,我喝里面的?;蛘吣銈冋l給我杯子里倒酒?酒桌上互動娛樂,就算是把我當猴耍,也得有個拎鞭子的吧?”
“誰把你當猴耍了?讓班長給你倒去!”
陳釀嬉皮笑臉地說:“你灌我酒,讓班長倒?姐姐,咱們灌酒呢,有點誠意行不?你要不想倒也行,周哥,咱們走一個?”
朱玉叫道:“周哥還開車呢!”
“那你替周哥喝呀?”
“罰你喝酒怎么又讓我喝酒?”
朱玉徹底跟不上節(jié)奏了。
周哥在一旁看著,看明白陳釀的操作了。
在酒桌上互相灌酒有幾路門派。
技術派,靠一張如簧巧舌把對方說的啞口無言,心甘情愿地干了這杯。
自爆派,純靠酒量取勝,永遠比對方多喝,以勢壓人,在自己沒醉倒之前先把對方放倒。
還有一種就是陳釀這樣的死皮賴臉胡攪蠻纏派,甭管有沒有道理,甭管上下文是不是連著,反正這杯酒你必須喝,不喝就是不夠意思不給面子不講誠信。
不過顯然陳釀還差點兒火候。
胡攪蠻纏派是打著我醉我有理,多有冒犯多擔待的旗號,要知進退量得失,在活躍氣氛和得罪人的邊界上走鋼絲。
一味地咄咄逼人,不給對方臺階下,只會落得不歡而散。
到頭來還得看我的。
周哥端起飲料杯插話道:“小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哪有逼著女孩子喝酒的?來,朱玉,給小陳再倒上一杯,咱們一起干一杯就準備吃飯吧,菜都涼了?!?p> 朱玉一噘嘴,靠在椅子上生悶氣。
陳釀輕笑一聲,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
他對常月賞的宿舍狀況略有耳聞,以往他只是認為那應該是班長自己解決的問題,外人,特別是他們這些個大老爺們不方便摻和。
不過現(xiàn)如今,他可不能算“外人”了。
丁是丁卯是卯,今兒個日子就正好,常月賞被她們排擠了四年所受的委屈,可以好好算算了。
接下來再加一把火,三句話不離這四年她們宿舍的“小矛盾”,有周哥在旁邊看著,她肯定不敢把話說破,以免降低她在周哥心目中的形象。
周哥,多謝你幫忙壓著朱玉。
陳釀偷偷瞄了一眼周哥。
而周哥舉到半空中的手突然一僵,他原本一副社會老大哥表情,立刻變得諂媚起來。
他撂下飲料杯,抓起朱玉倒?jié)M伏特加的酒杯走出飯桌,腦后的小辮子隨著他輕快的腳步,跳得很歡脫。
陳釀一愣,你怎么跑了?
周哥走到三張桌子之外的一個半包圍的小包廂里,只露半截屁股在外面,他的腰桿就像訂書機似的折了下去,不停地上下晃動像只磕頭蟲,看樣子是在向包廂里的人鞠躬致意。
幾十秒后,周哥倒退地走出小包廂,手里的酒杯空空如也。
剛走出沒兩步,從包廂里走出一個中年人叫住他。
周哥一個急剎車,跳著腳轉回去,彎著腿弓著腰聽那挺著肚子的中年人說話。
陳釀咂咂嘴,揶揄朱玉:“周哥遇到熟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怎么可能是“熟人”,分明是能拿捏周哥命脈的領導。
朱玉冷哼一聲:“畢業(yè)之后,大家都這樣。至少周哥還能有機會向領導敬敬酒,聊幾句。至于你?就你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領導一杯酒沒潑你臉上都算他有涵養(yǎng)?!?p> 說完,朱玉瞥了一眼常月賞,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常月賞見人連話都說不出來,領導給她套近乎的機會,她也把握不住。
幾分鐘后,周哥紅光滿面地走回來。
把空酒杯往朱玉面前一放后,使勁捏了捏她的肩膀:“你看這事兒趕的,才提你實習的事兒,咱們就遇到領導了。”
朱玉眼睛一亮:“領導怎么說?”
“領導那邊已經(jīng)原則上答應你畢業(yè)后到我們公司實習的事了,職位是我的設計助理?!?p> 朱玉臉上的陰沉一掃而空:“真的!太好啦!周哥周哥,我敬你一杯,太謝謝你啦!”
兩人干了一杯,朱玉故意長嘆一聲:“剛才還說畢業(yè)之后該怎么跟領導處關系,沒想到我這么快就得到實踐機會了。周哥,以后要是領導灌我酒,你可要幫我擋著點兒哦?”
周哥嘿嘿一笑:“咱們公司有規(guī)章制度,拒絕糟粕文化,灌酒點到為止?!?p> 說完,周哥身子一扭,像個太君的翻譯官似的對陳釀說:“對了小陳,你和朱玉是一個班的,專業(yè)一樣,對吧?用不用我給領導提一提,讓你也到我們公司實習一段時間?增加點兒社會閱歷?”
我過段時間還要忙活創(chuàng)世的事兒呢。
陳釀一擺手:“先謝謝周哥好意,不過我這邊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實習的地方,就不麻煩你了?!?p> 朱玉眼睛一瞪:“我怎么不知道?你找到哪兒了?校招的時候沒看見你?。俊?p> 誒呦,真虧的你還能在亂糟糟的校招現(xiàn)場找到我。
“家里給聯(lián)系的一家公司。”
陳釀搪塞了一句。
周哥沒追問,轉而問常月賞:“那小常呢?到我們公司,你和朱玉能互相有個照應,特別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暗示常月賞說話不利索的毛病。
常月賞淺淺一笑,手伸向酒杯,陳釀立刻拎起酒瓶子往里面倒酒。常月賞的手捏在杯子邊緣的時候,最后一滴酒恰好落入杯中。
滿滿一杯酒舉起,常月賞向周哥舉起酒杯,搖搖頭后,一仰頭把酒喝了個干干凈凈。
朱玉眼睛一瞇,夾著常月賞:“你家里也給找了實習的地方?這年頭還有不用說話的工作?不會是什么廠子吧?你去那兒當個廠花?”
常月賞彎了彎嘴角,無聲地嘲笑朱玉說的是哪門子的屁話。
“那你說到底是哪兒?”
“哦,陳釀,小月賞,可算找到你們了?!?p> 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從陳釀腦袋后面?zhèn)鱽怼?p> 四個穿著黑西裝,大晚上帶著墨鏡的人正站在飯桌不遠處,為首的男人摘下墨鏡,對陳釀咧嘴一笑。
隱秘管理局大中華區(qū)副主管余惑,帶著三名得力的屬下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