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許他國夫之位

　　八年前，周王宮。

　　“鳳君……孤斷你雙足，剜你雙目，實(shí)屬無奈之舉！孤的心比你要痛上百倍、千倍不止……”

　　金色堂皇的宮殿里，滿身傷痕的男子坐地后撤。

　　面前蹲著的紅衣女子，手握一柄燒紅的烙鐵，靡麗的笑聲滲得男子的面色猙獰，他額頭上的青筋直跳，齒關(guān)鎖緊時(shí)，視線滿生哀怒。

　　女子的眸子幽幽轉(zhuǎn)動，上前狠厲的摁住對方的雙足，眉梢吊著矍鑠的蠻勁。

　　“啊——”

　　烙鐵燒紅的花紋，直接印在男人的腰間。

　　耳畔卻只有男子的低聲悶哼。

　　殿內(nèi)滿是濕漉漉的血跡，男子的雙足被女子纏上白紗，依舊止不住的淌血。

　　“你這人太過頑固，何苦執(zhí)拗要逃離孤呢？是孤待你不好嗎？”

　　這周國的“鳳君”之位都予了你。

　　那是旁人企及不來的榮華。

　　她的唇角勾著蒼涼，回想兩年前在戰(zhàn)場上鬼迷心竅的救了男人，明明知曉對方錚錚傲骨，桀驁難馴，更是敵國與她對戰(zhàn)的男子。

　　但是她偏偏不顧朝臣勸阻，執(zhí)意許了他國夫之位。

　　兩年里，她捫心自問，待他甚好。

　　在太醫(yī)們都說束手無策時(shí)，她硬是固執(zhí)，不解衣帶的照顧了他七天七夜。

　　最終他在第八日翕然開眼。

　　宮里的人都驚詫極了。

　　只是男人在醒來后臉色冷淡，啞然不語，并不領(lǐng)她的情分。

　　她對此并不在意，繼續(xù)照顧他虛弱的病體，十指染上陽春水為他洗手作羹湯，又為了哄他歡顏，親手在他的殿前挖了十畝地，種上南國生有的紅豆樹。

　　只是她投以真心，卻得不到他的片刻溫柔。

　　他的眉頭總是鎖著桀驁乖戾，與她疏離的很。

　　沒想到白日里，竟有宮人前來稟告，那一度被認(rèn)為是個(gè)啞巴的“鳳君”，居然和送晚膳的宮女耳語了？

　　她的面色忽地冷成一片。

　　但是來至他的寢殿時(shí)，和往常般沒有兩樣，依舊掛著溫柔的笑靨，只是手指繞上男人的肌膚時(shí)，她的眉頭忽而狠動……

　　男人的胳膊被向上提拉時(shí)，蘊(yùn)藏在體內(nèi)的武功直接被廢。

　　她將玄青色的鐵鏈從他的足底穿過腳背，鋒銳的彎鉤在宮燈的照拂下，泛著錚錚冷厲，并且用狼煙熏盲了他的一只眼睛。

　　“鳳君，孤要你時(shí)，可對你百般縱容，但若你要背叛孤，孤斷然要你生不如死?！?p>　　言語過后，她的心稍有安寧。

　　此時(shí)她的左手握著紅燭，眸光叢生妖冶，指間捏筆，不緊不慢的蘸那朱顏，在他的瘢痕上面細(xì)細(xì)勾出一枝冷梅。

　　她的冷眸，帶著無限媚絲，端看男人雕琢精致的眉眼。

　　男人那雙陰翳的鷹隼眸被白綾綁縛，眉頭緊繃，俊美清朗的臉龐蒙上寒霜，肌肉在不自覺的收縮。

　　雙唇痛苦得在顫栗，但是倔強(qiáng)的不與她言語。

　　她微微俯身，將手指貼攏他冰涼的肌膚，男人瑟縮的脖頸直挺。

　　“你想干嘛？”

　　粗糲的聲音盡顯惶亂。

　　她的眼里夾雜憐惜，又派生濃稠的深情，鳳尾卻勾著饜足的笑意，下頜抵在男人的肩窩，將臉龐貼緊他的脖頸，聲音嬌媚：“往后，可不許這般了。”

　　那日過后。

　　她待他更加的溫柔，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月摘予他。

　　時(shí)間平靜的過了十月。

　　她猶記得除夕夜至，宮里忙亂不已。

　　冬雪覆蓋在紅欄金漆的琉璃瓦頂。

　　“啊——”

　　一陣又一陣的嘶嚎，揪著宮人們緊繃的心弦。

　　她在狩獵時(shí)，從山崖上滾落，受了重傷，滿頭緊著冷凝而出的汗珠，眉頭蹙得痛苦。

　　男人看著病榻上的她，眉眼里布滿不忍。

　　他緩步上前，行為較往日收斂了許多，自從他淪為廢人，便少了那與生俱來的傲骨，在她的面前變得時(shí)常瑟縮彷徨，眉里皆顯溫順。

　　她孱弱得呼吸紊亂，雙眸看向前方忐忑的男人時(shí)，抬手招徠間，眉目莞爾，“鳳君，過來?！?p>　　冰涼的手指勾過男人的臉龐，動作輕得生怕劃破對方的臉頰，“孤要你好好的留在身邊，只要你聽話……你想要的，孤都愿意為你做，你可是知曉？”

　　“這……”

　　男人心里悸動著復(fù)雜的情緒。

　　他的手指忽地被握緊，掌心里淌過一條紅綢，眉頭瞬間緊蹙，他知曉……這平靜的十月里，她時(shí)常在夜里頂著紅燭，親手繡制喜服。

　　也因這般，所以……累得在狩獵時(shí)分了神。

　　宮里的人皆言女帝生來尊貴不凡，幼時(shí)便被贊有治世的經(jīng)緯之才，周國的女子從不屑于女紅。

　　但是女帝為了他，竟親手繡制他封后的華服。

　　他的薄唇輕顫，手心感受到一陣緊捏，她的身體不堪重負(fù)，內(nèi)息竄動得沒有規(guī)律，他的眸光不忍，喉嚨滯阻：“陛下，且好是休息。”

　　“鳳君，這一生孤是做了許多錯(cuò)事，可是從不后悔！”

　　“若有來世，孤還會不遺余力的，將你留在身邊，若是孤死了……你定不能安于獨(dú)活，每逢孤祭，都要思悼孤??！這黃泉路冷，你且放心，孤會等著你，你斷不能背叛了孤?！?p>　　“哈哈哈哈——”

　　她的笑意瘋魔魑魅。

　　男人的心間一顫，聲音粗啞沉沉：“你都知曉了！那你……”

　　“孤欠你的，理應(yīng)還你。孤不怨你……”

　　她在這十月里，看著男人難得與她相敬如賓，但知曉他早就籌謀逃離，便故意設(shè)計(jì)，在她最為虛弱時(shí)，讓他有投毒的機(jī)會。

　　她將一切看在眼里，也在等他反悔。

　　但是他沒有。

　　她的手指驀然收回，四肢已然無力，眼波里流轉(zhuǎn)的卻皆是脈脈溫細(xì)。

　　男子蹙著眉頭，聲澀阻礙，“你還有旁的心愿？”

　　“孤此生妄念和你拜個(gè)天地，現(xiàn)在……罷了！”

　　她的話語平靜，唇角的溫柔系掛著，但是喉嚨里洶涌的黑血猛然竄升，在男人靠近時(shí)，直接吐在他俊美的臉龐上。

　　迷糊的視線，緩緩昏聵……

　　她忽地想起周國的傳說，“只有拜了天地，這黃泉路上才會有紅繩相系，若有來生，定不會將前世癡情的夫妻拆散……”

　　可是——

　　她沒有機(jī)會了，這大紅的華服終是穿不在他的身上。

　　他不會同她拜天地禮。

　　她知曉在他的國家，喜服是要新娘繡制的才算合儀，無奈她手腳粗笨，花了整整十月，方繡制出那“龍鳳呈祥”的圖案。

　　若是早知道他如此狠心，她就不依那規(guī)矩了，這人都搶了？不體面的事情都做盡了，何必固執(zhí)的遵循那正兒八經(jīng)的規(guī)矩？

　　在他匆匆走后，再看不清身影時(shí)，她的目光方沉沉閉合。

　　失望與無奈，也是輕松。

　　她終于有了理由，放他離開。

　　沒成想男人前腳剛走，耳邊便有人斗膽步近，她無力的躺在床上，瞳孔征得驀然放大，眼睜睜的看著至親對她心狠投毒。

　　衰微之時(shí)……

　　她的目光鉆進(jìn)紅色羅帳，那是她為大婚而準(zhǔn)備的，輕盈的幔帳在風(fēng)中恣意搖曳，她的唇角勾著笑，蒼涼又美好，靜靜的等待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