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伏虎所居大雜院
圍觀人群仍自談?wù)撚暌雇婪颉⒀g(shù)殺人、奇門遁甲等等關(guān)于王伏虎殺人放火的一百種可能。
李孝恭與百川先生走過人群，并未停留，進(jìn)得王伏虎屋里來時，父子四人正圍著桌子，看著幾個饅頭發(fā)呆，老仆在一旁流淚。
李孝恭通過圍觀人群的議論了解到昨晚死的是王伏虎的續(xù)弦夫人上官文楚，因不忍看著父子幾個陰雨天吃冷饅頭，前去大伙房做一些熱乎吃食，未曾想會被那董萬奇盯上，尾隨而至，出了這樣的慘事。
聽到門外官差地招呼聲，王伏虎領(lǐng)著兄妹三人連忙起身，互相見禮，請李孝恭與百川先生進(jìn)來。
昨晚王伏虎已經(jīng)知道李孝恭是朝中高官，皇族貴胄。
說來也是認(rèn)識的，當(dāng)年王伏虎也曾在長安城中逗留過幾次，隨長官去秦王府上拜會過的。
這李孝恭也是秦王府的?？?，俱在秦王的宴會上碰過面，也都被長官和好友介紹過，只不過李孝恭身份高貴，眼神中帶著傲氣，自是沒有什么交往。
李孝恭鄭重地將百川先生介紹給王伏虎，又指著張涵張璐，道是昨晚處置了狼妖的百川書院的書生。
在介紹過百川先生和張家兄弟的身份后，王伏虎帶著兒女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王元一看到李孝恭手掌上扎著細(xì)布，自然記得這人昨晚救了父親，很是感念李孝恭對父親的救命之恩，以及百川先生的高足解救三人處理了狼妖的救命之恩，領(lǐng)著弟弟給李孝恭和百川先生再次行了大禮。
王元一昨晚想過就已知道李孝恭就是歷史上那個唐朝宗室、名將。西魏、北周八柱國之一李虎曾孫，北周朔州總管李蔚之孫，隋朝右領(lǐng)軍大將軍李安之子，唐高祖李淵的堂侄，唐太宗李世民的堂兄，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第二。
李孝恭經(jīng)略巴蜀，攻打蕭銑，做過禮部尚書，封河間郡王，到老了愛歌舞美人那個。
但是依照歷史記載，現(xiàn)在的李孝恭應(yīng)該是夔州總管的，許是被臨時委派了任務(wù)。
王元一實在是無法將眼前這個高官與史書上那個胖胖小老頭聯(lián)系在一起。
李孝恭和百川先生自是可憐這三個奶娃子，忙叫起了。
小姑娘神情麻木地跟在王元一的身后，攥著王元一的衣角，略帶著惶恐不安地神色看著李孝恭與百川先生。
妹妹王子佩被昨天的事嚇到了，再也不復(fù)從前活潑開朗的模樣，見到陌生人一副惶恐的神情。
自早上起來就吵著要阿娘，王元一哄了又哄，才收了眼淚，只不過手里一直攥著自己的衣角。
王元一知道這是缺少完全感的原因，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只能用時間和自己的關(guān)愛一點點抹平。
這可能是上天看這個弟弟妹妹實在可憐，將自己送到這里，來免除這個家庭的即喪妻之痛的喪子之痛。
王伏虎自是請兩人上座，李孝恭與百川先生看著桌子上的冷饅頭和冷水，彼此對視了一眼。
王伏虎整理整理衣袖，任憑手腕上的鐐銬“嘩嘩”作響，也當(dāng)不存在，恭恭敬敬地抱拳給李孝恭鞠躬道：“罪臣王某昨夜糊涂，感念李大人援手之義！大恩不敢言謝，此生若有機會必定報謝大人！”
又對百川先生感謝解幼子懸于狼妖之手的苦難，百川先生這次沒有跟王伏虎客氣，安安穩(wěn)穩(wěn)地受了王伏虎的拜禮。
李孝恭擺了擺手：“你我曾經(jīng)同在軍中，我怎能見你不救。只是我要問你，我欲修書一封送去京師，只要你認(rèn)了這罪責(zé)，便可免你去京師受苦一遭，直接將你發(fā)配到北疆，與秦王聯(lián)絡(luò)，再做打算。如此這般，這京師可以不去嗎？這路途遙遙，‘道路艱險’，你要多為他們幾個想想?！?p> 王伏虎一怔，隨后聽出李孝恭的弦外之音，但想到那些洛陽子弟仍是盤踞河北，魚肉百姓，自己被押解出城時百姓困苦的眼神，又想到妻子頂著污名慘死洛陽，堅定地點了點頭
“還要多謝李大人提點，只是王某此去京師并非單單是為了自己洗脫冤屈，那一道百姓現(xiàn)在時刻受著魚肉之苦，地方官員懼怕外戚，不敢伸張，吾自內(nèi)心實在不忍。此外，內(nèi)子遭辱，自如我家門，少有富貴，怎忍她背著污名，此去京師必要個說法，無論如何，王某都不能認(rèn)罪！”
糊涂！李孝恭忍不住暗罵，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去京師，若是一命嗚呼，對于那些百姓又有何益處，明知一路上有危險，還要這般莽撞，真當(dāng)自己是鋼筋鐵骨不成？罵過以后又不自感嘆其品格正直，有此將軍鎮(zhèn)守東海，百姓之福，朝廷之福。
百川先生并未參與二人對話，身份不便。所以就隨行而來地隨從手中接過點心包裹，打開鋪放在桌子上，而后對那小姑娘招了招手。
那小姑娘早已被點心的甜香吸引住了，家里早先也是常吃的，只不過......，雖然已經(jīng)流了口水，但仍是站在哥哥身后，用詢問的眼神看著她父親。
從登州府出來，這一路上，王子佩，王令儀都是由阿娘照顧的，王元一實在沒有照顧孩子的經(jīng)驗，這眼下頭發(fā)亂糟糟的、小臉也沒怎么干凈，看起來著實可憐。
王伏虎心里難受，先是謝過了百川先生，隨后方向女兒點點頭。
王子佩猶豫了一下，用力攥了攥捏著哥哥衣角的手，終是沒抵擋住點心的誘惑，掰著手指，一步一步地挪到百川先生面前。
百川先生面露慈祥，家里子孫多，治學(xué)之余，平日里最舒心的便是與老妻含飴弄孫，最是會哄孩子，不過幾句話，就讓小姑娘對他親近起來。
百川先生摸了摸王子佩的小腦袋，隨后將點心包裹推到她面前，讓她自己選愛吃的拿。
小姑娘看了看百川先生，直接撿了個最大塊的棗蜜餞出來，然后雙手送到王伏虎面前奶聲奶氣地說：“阿耶，吃，好甜的！”
王伏虎看著幼女鼻子一酸，怎么也止不住眼淚，只是笑著示意女兒自己個吃。
王子佩卻是不再勸父親吃蜜餞，就那么望著王伏虎，慢慢地黑漆漆地眼珠上已經(jīng)蒙了一層水霧：“阿耶，阿耶，別死！”。
小小的她柔弱無知，哪里知道大人口中的死是怎么一回事，但母親昨夜的慘樣卻是印在腦海中的。
且母親昨夜并未一起歸來，早晨起來哭喊母親也不見蹤影，多多少少知道了“死”就是永遠(yuǎn)不在自己身邊了。
李孝恭鐵石心腸也是看不下去了，猛地站了起來，對王伏虎說道：“你的兒子這般懂事，女兒又這般孝順，你真的為了那一道百姓，一個名聲，舍了自己，也舍得你這三個兒女？”
王伏虎已是淚流滿面，曾經(jīng)鐵打的漢子，在這時也是哭的像個孩子。
但是那股信念和期盼的眼神讓自己怎么將逃避的話說出口，只覺得愧對妻兒，心口堵得讓人心念俱焚，直喘不上氣來。
看著王伏虎，李孝恭也是頓感無奈，自己為這李唐也是征戰(zhàn)多年，當(dāng)年不忍隋煬帝楊廣殘暴行徑，立志要為這百姓開一個太平盛世。
今日之事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這王伏虎又有什么過錯？為了治下百姓，不畏生死，家破人亡仍然不放棄自己的堅持，自己的勸慰又是哪般做作。
不知是惱怒還是悔恨，李孝恭皺著眉頭思考半刻，卻又哪能看著王伏虎遭了暗殺與冤枉。
李孝恭回身吩咐隨從取了紙筆，將昨日自己所見所聞一一寫過，并將同在現(xiàn)場的劉將軍、魏將軍、石將軍的官職、名諱列于紙上。
另將驛站之內(nèi)投貼打算拜訪的官員名字一并寫在上面，在最后署了自己的名字，百川先生見了也將自己的名字署在了李孝恭之后。
李孝恭事無巨細(xì)地將事件書于紙上且附錄同在驛站的官員，怕的是地方差役想要屈打成招，怕的是地方官府打著胡亂結(jié)案、壓下此事的想法，免得讓一些小人不知深淺，將王伏虎做了替罪羊。
寫完將紙折好，交給王伏虎，而后道：“薛萬雄是軍籍，你現(xiàn)在是罪官，這案子或是由兵部、或是由刑部衙門審理，衙門在京師，無論主官或是主事均不敢徇私，但也背不住有那奸佞小人從中作梗。此去京師必定是一場風(fēng)雨，及到大獄，便將此信交于辦案人員，定不會污虧了你！我會先你一步到達(dá)京師，會與秦王商議幫你脫罪的方案，你且保重自己”
王伏虎自丟官罷職以來，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是見慣了人情冷暖，對李孝恭這般推心置腹的幫助自是感激不盡。
想到李孝恭此人在長安城中的風(fēng)評，最是懶散不愿招惹事端，又是皇族，且在戰(zhàn)陣之上屢立戰(zhàn)功，自是心高氣傲，就連秦王與太子升起爭端，太子極力拉攏，他都能不偏不倚也不愿搭理。
能被李孝恭看的上眼的沒有幾個，此次為了自己破戒，自感此去京師尚多了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