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厄運降臨
紂王夢中驚醒,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滴落下來,沾濕了上等綢緞包裹的龍床,口中喘著粗氣.
借著床前的燭光看向身邊,發(fā)現(xiàn)妲己還在,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氣,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做同樣的夢,夢中,兩只倒豎著的眼睛,火紅的那只像熊熊的烈火一樣散發(fā)高熱,而那只藍(lán)色的又凝結(jié)著刺骨的寒冷,只是那么,只是那么一眨不眨的看著他.鄙視并摻雜著憎恨的目光,還稍稍帶著那么一絲嘲笑.雖然是夢,但是紂王卻知道那是真實的。
他開始懼怕這種讓人難受的目光,兩道閃電一樣的目光,好像突然便射入了他的心靈深處,無從抵抗.
他想過掙扎,可是越掙扎目光便離的越近,就算是在早朝的時候,他也會突然間回想起來,使他在龍椅上也坐不安穩(wěn)。
他并不是沒見過仇恨的眼睛是什么樣子,相反,他見過無數(shù)雙,在處死那些和自己作對的大臣的同時,也從他們的眼中看見過,可是,那個時候的,心中僅有的一些感覺便是興奮,興奮之余,還是興奮!
毫無疑問,紂王是個嗜殺的人,親手殺死也有幾千,可他卻從來沒有因為這些感覺過害怕,一點點都沒有.
現(xiàn)在居然在害怕夢中見到的兩只眼睛?這事兒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決定了,起床之后一定要到巫神殿占上一卦,看看如何趨吉避兇.想到這,心中稍安,又將頭靠在枕頭上,一會便睡著了。
妲己其實一直都沒有睡,對于一個經(jīng)歷千年修行的妖精來說,睡眠對她來說是多余的.
這些天來,紂王每夜被驚醒,她全都看在眼中,可她就是猜不到是什么事情能讓大王如此害怕。
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妖精,只是受了女媧娘娘的命令來顛覆大商的江山而已,如今已經(jīng)十個寒暑,看大王現(xiàn)在魂不守舍的樣子,估計大商的江山也快完蛋了,心中不禁涌起一陣快感,想到自己馬上就能得到解放,在快感中又蕩出一絲激動,心臟也不爭氣的快速跳動起來,嘴角含著笑,真的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楊戩和楊盡是一對親生的兄弟,楊戩今年十九歲,比弟弟楊盡大一歲.兩人幼年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他們繼承了父母生前的職業(yè)——制造器皿,雖然他們不知道為什么父母年紀(jì)輕輕就扔下他們到另一個世界,但是從周圍的叔叔伯伯們談話中,也聽出了些眉目,父母是作為陪葬的人被活活的埋了的。
他們的父母是被叫做“畜人”的奴隸,當(dāng)然,兩人也繼承了這個稱呼,他們沒有感到悲哀,而是選擇堅強(qiáng)的活下去,他們堅信,只要有理想,便會活到自由降臨.可有誰又能料到,這么一對孤苦的兄弟,上天卻安排一場厄運降臨在他們的身上?
楊戩靜靜的聽著弟弟打著鼻鼾,心中涌起了無限柔情,平時的他不茍言笑,但并不代表他不會笑,現(xiàn)在,在看著弟弟熟睡的時候,他的笑就那么掛在臉上,配上他刀削一樣的面容,顯得是那么的自然,和諧,沒有絲毫突兀的感覺,只是讓人覺得親切。
他想很多事情,想已經(jīng)死去的父母,也想孩子氣的弟弟。
東方的天空已經(jīng)染上一片瑰麗的橘紅色,楊戩知道,到起床的時候了,再不起的話,恐怕老爺會罵的。
他拍了拍還在熟睡中的弟弟,叫道:“阿盡,該起床了。”幾聲過后,阿盡只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了過去,不得已楊戩只好輕輕推了幾下,才算把他弄醒.
楊盡揉了揉滿布血絲的眼睛,用發(fā)育的還不太完全的沙啞嗓音問道:“哥,天又亮了嗎?”沒等楊戩回答,便罵道:“媽的,還讓不讓人活了?晚上三更才睡,這是要把咱們折騰死??!”
楊戩聞言只能對弟弟投以一個無奈的笑,道:“說有什么用,只要還活著一天,就要受一天的苦,沒辦法的事啊。”
楊盡知道哥哥心里難受,但有些話他還是不吐不快,繼續(xù)說道:“哼,總有一天,這大商會亡,我們一定會獲得自由的?!睏顟煅杆儆檬治孀×说艿艿淖?,說道:“小心,這些話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讓別人聽見,會死得很慘的,就像忠叔一樣?!?p> 聽到哥哥提起忠叔,楊盡的眼眶有些濕潤了,但還是順從了哥哥的話,點了點頭。
看到弟弟點頭后,楊戩才敢把手收回來,這個弟弟他還是很了解的,渾身上下充滿了野性,身上流淌著倔強(qiáng)的血液,世界上恐怕沒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也沒有什么話是他不敢說的.他有著一顆善良的心,總得來說,他還是個聽話的弟弟。
楊盡聽到哥哥的話后,頹然的坐在了草席上,不是因為害怕自己說的話流傳出去,而是想起了忠叔.
忠叔是把他們從小養(yǎng)大的老工匠,待他們就好像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寧肯自己不吃不喝,也會把飯分給正在發(fā)育身體的兩兄弟。
三年前的一天,忠叔無意中說了主人的一句不是,不知道被誰報告給了主人,兩人從那天后,就再也沒有看到過忠叔,聽其他人說,忠叔是被主人的鞭子活活打死的,死后的尸體又放在大太陽下曬了三天。
一想到這兒,楊盡的心中便奔騰起無盡的仇恨和熊熊的怒火,眼眶中不覺已噙滿了淚水,卻始終忍著不掉下來.
他在心中默默的想著:該死的費仲,總有一天,我會叫你全身凍結(jié),不得呼吸而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詛咒一個人,可是冥冥中卻又覺得,只有費仲這么死了,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其實楊戩又何嘗不想替忠叔報仇呢,可是理智卻告訴他,那是不現(xiàn)實的。兩人的年齡雖然相差不大,但他是哥哥,要時刻保持冷靜,防止弟弟的一些過激的舉動,保住弟弟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的仇人是紂王身邊的紅人,想殺了他,是要有一定的實力才能辦到的,蠻干只會把自己和弟弟的命都搭進(jìn)去。
兩個人都不再言語,坐在床頭想著心事,東方天空已經(jīng)泛白,楊戩催促道:“阿盡,走吧,再不走又要挨鞭子了。”阿盡的心還在忠叔那里,聽了哥哥的話后,一言不發(fā)的跟在了哥哥的后面,向作坊走去。
出了門口,發(fā)現(xiàn)大部分的人已經(jīng)起床,都向?qū)γ婺且慌排诺男》孔幼呷?
那小房子便是作坊,幾個人在一個房間里工作,一個人負(fù)責(zé)打水,一個人負(fù)責(zé)模具,幾個人負(fù)責(zé)鑄造.
楊戩兩兄弟是負(fù)責(zé)鑄造的人,但只負(fù)責(zé)鑄造日常用的器皿,兵器的鑄造不在他們的范疇之內(nèi).如果,長期戰(zhàn)爭,戰(zhàn)場上大量需要兵器的時候,他們也會到兵器作坊去幫工,他們的一切都得聽所謂的主人安排,甚至生與死。
今天二人來的比較晚,才開始干活沒多長時間,便被執(zhí)事給叫了去說話,兩人心里想著:不會有挨鞭子了吧?
進(jìn)了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同被叫來的還有三十多個壯丁,二十多個清秀少女,這些人和兩人都很熟識,但在執(zhí)事面前不敢言語,只互相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執(zhí)事看人都到齊了,先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他尖而細(xì)的聲音說道:“今天把你們這些賤民叫來,是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兒.我朝狄妃今早駕崩,大王怕狄妃從今孤苦無依,特命你等追隨其左右,這可是你等天大的福分,還不快快謝大王恩典?”
扔下這一席話后,便再沒有興趣向眾人看上一眼,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仿佛眾人已經(jīng)是死人一般.
這五十多人正在消化他剛剛說的話,反應(yīng)快的人卻已經(jīng)哀號出聲.
一人哭起來,所有人都反應(yīng)了過來,于是屋子里便傳出眾男女此起彼伏的哭聲,好像海浪一樣,一層疊著一層.但有兩人例外的并沒有哭,他們正是楊氏兩兄弟。
他們沒有哭,并不是說他們都不怕死,其實他們也怕的很,只是恐懼和憤怒相比要小很多.這些不要臉的吸血蟲,生的時候在奴役他們,死了以后還想繼續(xù)奴役他們,實在是可惡之極,不但把自己的父母活活的埋葬了,現(xiàn)在還要把這厄運繼續(xù)的加注在自己身上,他們不禁在心中咒罵著蒼天,為何對他們?nèi)绱说牟还?,為何連一個繼續(xù)活下去這么簡單的愿望都要剝奪?想到這里,楊盡大吼一聲:“停!”
這一聲有如洪鐘,把所有的哭聲都給湮沒了,眾人的臉上還帶著淚水,但哭聲卻止住了,都驚訝的看著楊盡,連楊戩也不例外.他們都不明白,為什么楊盡那沒發(fā)育完全的聲帶會喊出這么嘹亮的聲音,接著便聽到楊盡連續(xù)不斷的咳嗽聲,也好像海浪一樣,一聲疊過一聲,眾人想笑,可一想到即將面臨的命運,卻誰也笑不出來。
屋子里現(xiàn)在很靜,除了楊盡還在不斷的咳嗽之外,再沒有任何的聲響,良久,楊盡終于從咳嗽中解脫出來,臉漲得通紅,對著眾人說道:“給我點水喝。”眾人皆倒,終于有幾個少女被他的樣子逗得笑了出來,死亡的陰影也暗淡了很多.
楊戩知道自己的弟弟一定有話要對大家說,便提了一些準(zhǔn)備鑄造器皿的水,拿到楊盡面前,他喝了三大口,感覺好了許多,便對眾人說道:“各位大哥,大姐,既然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即使哭也是沒有用的,沒有人會可憐我們的,在這里我最小,我懇求大家不要哭."
說到這,他挺起弱小的胸膛,大聲喊道:"我們雖然是奴隸,但是我們也有尊嚴(yán),我們不能讓那些混蛋老爺看我們的笑話,我們即使是死也要笑著死,不能讓人小瞧了,他們只會在暗地里對著我們的眼淚發(fā)笑,你們說是不是?”楊盡說完這些話便站在那里不再言語。
楊盡的話造成了眾人的一臉驚愕之情,顯然沒有人會想到,這個平時只會調(diào)皮搗亂、性格鹵莽的小子,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雖然大家都沒有說話,但是能夠看得出,原來每個人黯淡的眼睛都漸漸的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