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活著是活著

　　走了很久，久到釹錁的肚子都餓得響了好多遍，才終于看到腳下的路由田野小徑變成了柏油馬路，周圍也慢慢出現(xiàn)了商店、街道、垃圾桶、綠化帶、圍墻、車輛還有自行車。就在釹錁站在原地四處張望，想要從街道的路標(biāo)上找出這是什么地方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左前方的小區(qū)好熟悉，便向前走去。剛進小區(qū)，她恍然大悟，這是那個著火但沒人的小區(qū)，難道她繞了一圈，又返回原地了嗎？等她仔細觀察半天，才終于確認，不是的。這個小區(qū)里不止沒有消防車，連著火那家人的陽臺也完整無缺，不僅擺著綠植，還掛著一些衣服。

　　釹錁走進樓道，爬樓梯上到那家人門口，發(fā)現(xiàn)門也是好好的，完全沒有任何燒過的痕跡，她擰了一下門把守沒打開門，試探性地敲了幾下，也沒有任何動靜，剛轉(zhuǎn)頭準(zhǔn)備離開，忽然聽到背后吱呀開門的聲音。轉(zhuǎn)過頭，她看到一個滿臉胡茬看起來十分滄桑的中年男人，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她的同時不耐煩地問，：“你誰啊？你找誰？”

　　走了這么久，釹錁終于見到一個正常人了，便激動的一把握住中年男人的手說：“我是……我找你，找你！”這下中年男人更詫異了：“找我？可我不認識你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釹錁激動地說：“這破地方連個活物都沒有，我認錯什么也不會認錯人”，大叔聽著她莫名其妙的話，可能覺得她是個神經(jīng)病，身體退回準(zhǔn)備關(guān)門。釹錁見狀，眼疾手快地拉住門拴，著急地說：“別關(guān)門啊，這個小區(qū)就你和我兩個人，你是不認識我，但我真的找你，除了你，這里也沒有其他人了”。

　　大叔這才放開了關(guān)門的手，疑惑地問她：“你怎么知道這里沒有其他……”話還沒說完，釹錁就聽到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現(xiàn)在距離她把最后一個雞蛋吃完的時間已經(jīng)好久了，她早就饑腸轆轆了！大叔好心地問她是不是餓了，釹錁害羞地點了點頭，大叔便讓她進去說，然后給她端來了一盤餃子。釹錁狼吐虎咽地把那盤餃子吃了個干凈，然后摸著撐脹的肚子，滿足地打起了飽嗝。大叔問她這是多久沒吃飯了，釹錁把自己從燈屋知道的東西、她來這里的原因和一路上的奇景都詳細地講了一遍。大叔愣愣地聽著，臉上顯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過了很久終于恍然大悟似的說了句：“怪不得！”就也把自己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仔細地講了一遍，釹錁這才知道原來大叔就是現(xiàn)在這片意識世界的主人。

　　大叔在穿越前的兩個小時在公司加班時，突然接到消防員打來的家里失火的電話，他用了四十多分鐘匆忙趕回家，但一切已經(jīng)晚了。大火撲滅了，但結(jié)婚十五年的妻子和11歲的兒子都被燒死。那時的他沉浸在喪妻、喪子的悲痛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十多分鐘后，社交媒體上鋪天蓋地的關(guān)于穿越的消息。等他感覺到周圍的世界在變化時，卻只是看到窗外的環(huán)境不一樣了，但家里卻恢復(fù)成了火災(zāi)之前的樣子，因此他堅定地相信，既然家能變回來，妻子和兒子就也能回來。

　　他一直呆在這里等著妻兒回來，他怕自己出門，萬一他們回來了，會找不到他的。他每天都在這里自己做飯吃，他以前是個很喜歡做飯的人，一有時間就會做飯給妻子和兒子吃，所以可以準(zhǔn)確地回憶起廚房和食物完整的樣子。

　　大叔苦笑著說，現(xiàn)在想來，剛穿越到這里時，可能因為人很多，按釹錁說的記憶就也很多，不同人的深刻記憶都在各自搶占空間，他自己的記憶就也只能維持在這個房子里面?？珊髞?，慢慢隨著其他地方的變異人、類變異人沖到了這里，很多人都被殺死了，即使沒被殺死的人應(yīng)該也逐漸在無人機的指引下，到燈屋那邊去了。所以后來這里的人就越來越少了，而他記憶創(chuàng)造世界的范圍卻越來越大了。從他自己的房子到這層樓，到電梯、樓梯，外面的綠化帶、健身器材，一直到整棟樓、整個小區(qū)，甚至外面的街道也變成了他記憶中的樣子。那時，他只是看到了這個世界一直在變，卻從不知道為什么，不過他也沒有去想為什么，他沒有心思，他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在這個房間里的一顰一笑，他沉浸其中，沒有精力去想其他。

　　釹錁不禁唏噓，也不知道該覺得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是幸福還是不幸？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久違的相信的力量、愛的力量，這些力量保護著他不被這個混亂的世界所傷害，護他以周全。以前釹錁只覺得什么相信啊、愛啊、意義啊，都很虛無，生活是具具體體的艱難。舉步維艱的我們，痛苦卻沒有去死，只是因為我們遲早會死。不必著急，死亡就在那里！

　　但此時此刻，釹錁覺得活著好像變得不一樣了，活著好像還可以為了些什么，還可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