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每一天,對爐生而言,都是樸實(shí)無華且枯燥的。
雖說是春種秋收,但是春秋兩季農(nóng)忙過后還是有短暫的休耕期,夏日反倒是更為繁忙的時段,不僅要打理好種下去的糧田,桑麻,果蔬也是在這個時候剪枝,種植。過年時的生活質(zhì)量可就全指著這段時間了。
村里的勞力成天在田間地頭忙碌著,小孩這時也難得有整段的時間在村塾念書,像爐生這樣上學(xué)尚早,又不能下地干活的小孩,只能放養(yǎng)。
好在王嬸和爐生家隔的不遠(yuǎn),當(dāng)寂寞無聊之時,爐生總愛往王嬸家跑,聽王嬸細(xì)叨村里久遠(yuǎn)的故事,當(dāng)然,更吸引爐生的,是王嬸家飯桌上的美食。
人生的遭遇,讓王嬸兩口早已看淡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有時間去搗鼓些小吃。
別人在地里勞作的時候,他們夫妻二人或許還有閑情逸致去山上采摘菌菇,金銀花鋪滿山野時,也少不了他們的身影。
爐生父母也見得這樣,村里小孩玩的野,前些年小孩玩水失事,玩火成災(zāi)的事情讓大人們后怕不已,能有王嬸照應(yīng),爐生媽也省了很多心,能夠安心在地里勞作。
最近爐生去王嬸家越發(fā)勤快,總是很自覺地給王嬸看管小孩,王嬸也會拿些自己都不舍得吃的干貨給爐生作為獎勵。
“嬸,你說春燕那么小,要多久以后才能跟我們一起玩呢?”
王嬸埋著頭洗著衣服,輕輕答道
“再過個三五年吧!”
“三五年是多久???”爐生又問道。
三五年,就是爐生從進(jìn)村到現(xiàn)在的時間,顯然小孩是沒有記憶的,如果有,他一定會覺得很長,哪怕對在大人口中描述的如此清淡。
“你家門前的樹葉掉光個三五次的樣子”
王嬸耐心的解釋道。
“噢……”
爐生有點(diǎn)走神,一直斜看地面,一邊搖著搖籃,也不再言語。
王嬸看著也不想打斷他,慢慢起身移步屋外,倒了盆水又拿起嬰兒換洗的衣服洗了起來。轉(zhuǎn)頭看著屋內(nèi)這溫馨的一幕,眼神也渙散開來。
想著曾經(jīng)自己也是無所不能,上的廳堂下的廚房,干活的時候有如鬼力附身,即便是壯漢挑不了的擔(dān)子自己挑著也能健步如飛。父母一直覺得自己應(yīng)該嫁個好人家享清福,以嘗兒時養(yǎng)家之苦。
在發(fā)際及腰之時千尋萬覓地找到了王叔家,算是村里的一個大戶人家。
生活似乎就想多點(diǎn)故事,往往都不會那么圓滿。
剛嫁入王叔家沒多久,王叔的父親得了場怪病離世,王叔的母親本就體弱多病,加之悲傷過度,不久也跟著離去。從小錦衣玉食的王叔,沒有能力面對這場變故,只會坐吃山空。
雖然王嬸曾經(jīng)極其努力的想擔(dān)起這個家,不想大兒子因?yàn)樾睦泶嗳?,在父親常年高壓教育下慢慢瘋癲,小兒子則叛逆離家。自己女兒身,難以持續(xù),也便慢慢向生活屈服。
自從爐生經(jīng)常來她家玩,她總覺得跟這個小孩格外親近,仿若親生一般毫無嫌隙。對待起來便也多了份心。
村里有人背后議論,說她自家孩子不成器,對誰家小孩都好,是想孩子想的,不如自己生一個,但沒人知道王嬸的苦衷。
“爐生,吃飯了!”
遙遙的傳來爐生媽的呼喚,爐生忙不迭的起身回應(yīng),快速跑了回去。
“你這臭小子,到了飯點(diǎn)也不知道回家,又想蹭王嬸家的飯啊”
遠(yuǎn)處責(zé)備的聲音傳來,王嬸只是微笑著看向那個方向,隨后繼續(xù)埋頭洗衣服。
吃完午飯,秀才洗漱一下便躺床上歇下了,爐生媽休息了一會,給爐生交代了幾句,便帶著大壯小花下地去了。
夏季的午休是極其愜意的,清風(fēng)一吹,很快便可以神游仙境,朋交萬里。
秀才此刻正做著美夢,哈喇子都從嘴角流出
然而畫風(fēng)突變,突然一陣陰風(fēng)襲來,秀才哆嗦一下“噌”地坐了起來。
定了定神,知道是個噩夢,隨即釋然地摸了一把臉,拭去嘴角余物。
總感覺哪里不對勁,側(cè)頭細(xì)聽,墻角傳來沙沙聲,掀開被子快步走出屋外,只見墻角那棵樟樹左右搖擺,落葉紛飛。
“誰!”
秀才驚愕地跑了過去。
隨著一聲呵斥,樟樹停止了擺動,只看到爐生呆呆地立在樹下。
秀才皺了皺眉,有點(diǎn)不耐煩。
“你這是中午吃太飽了嗎?你實(shí)在不行,你……你可以去跟你娘干點(diǎn)活么,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跟這顆樹過不去”
爐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地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你把這樹弄這么禿,太陽不就直接曬這墻了?你想你爹晚上睡覺被熱死??!”
見爐生沒有反應(yīng),秀才也不再多說,轉(zhuǎn)身回家抹了把臉就出去了。
爐生的想法很奇特,把樹葉抖落光,再次長起,周而復(fù)始三五次,春燕便長大了,一個人太寂寞了,是什么怪誕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想起母親出門時候交代給自己的活,為了防止晚上母親回來的指責(zé),爐生趕緊回到院里的菜地,認(rèn)真的在菜地拔起草來。
這時王嬸抱著春燕從門外經(jīng)過,看到爐生,微笑著喊了一聲。爐生只是看著,手里并沒有停下,他知道,這手底下的活,直接影響今天晚上母親的態(tài)度,甚至已經(jīng)想象得到母親怒火攻心時臉上的表情。
過了一個多時辰,除完草后,爐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地從門口拎了把掃把跑到樹下,干凈利落的掃掉樹葉,扔進(jìn)村口的草垛。
該來的還是得來,隨著天色漸晚,爐生媽和哥姐都從地里回來,爐生則不安地在院子門口迎著。
剛回到家,爐生媽總感覺哪里不對,但也沒細(xì)想,就進(jìn)屋做飯去了,哥姐也放下農(nóng)具幫著打起下手來。
待到吃飯時,爐生一個人低著頭扒拉著飯,他不知道秀才什么時候會跟爐生媽說,也不知道爐生媽將會怎樣對待自己。
但是秀才今日似乎心情很好,不記得中午的事情了,故作神秘的跟爐生媽說道
“下午的時候碰到隔壁王叔了,我倆閑扯了一會”
秀才說著說著自顧自地笑起來了
爐生媽搖了搖頭,她實(shí)在想不出這兩個毫無交集的男人碰到一塊能聊些什么。
“又是誰家有什么事唄?說來聽聽,我剛從地里回來,村里有啥事也不知道”
秀才擺了擺手,笑的越發(fā)難以控制,嘴里的飯都灑落幾顆出來。
“他家昨天不是撿著個女娃嗎?我們扯著扯著,他就說要給爐生訂個娃娃親”
說完一個手拍了拍爐生,嚇得爐生一個機(jī)靈。
“我倒覺得成,這倆孩子到時候一起長大,我們兩戶人家也知根知底,這也是個好事”
秀才搖了搖頭說道
“雖說如此,但是他家那兩個兒子,總讓人感覺有點(diǎn)不踏實(shí)”
爐生媽沒好氣的白了秀才一眼
“是人家過來過日子,你家正常點(diǎn)就成,何況王叔王嬸還挺好相處”
秀才不置可否,晃著頭左顧右盼,當(dāng)看向大壯的時候,身體就定格住了,瞇笑著眼,就這么看著。
大壯正準(zhǔn)備夾菜,看著到這詭異的一幕,剛伸出去的筷子又慢慢的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