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再遇格格
晚飯時，錢氏和孫氏見趙氏破天荒沒有接過葉大福的半個窩頭，幾乎同時問道：“大嫂今天吃什么好東西了？”
麥香和葉大?；貋頃r，錢氏和孫氏都躲在房間里繡花，所以幾個孩子跟著麥黃進屋他們都看見了。知道葉大福沒錢買零嘴吃，幾個孩子不到一會便跑出來也在他們的意料中，可是這會看趙氏的表現(xiàn)，又覺得有幾分蹊蹺了。
“我能吃什么好東西？是我們大丫她爹明天要進山了，他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打獵物?！壁w氏難得聰明了一次。
“對了，大哥，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想要一張白兔子皮毛做圍脖嗎？”九鳳問道。
“哎呀呀，一張上好的純白兔子毛要百八十文呢?！睂O氏又開始挑事了。
“啊，那么貴？”果然趙氏又有反應(yīng)了。
“三嫂，我還從來沒有跟大哥張過口呢。我回頭繡了手帕賣了錢還給娘還不行嗎？”九鳳生氣了，嘴一噘。
“行了，大哥知道了?！比~大福怕又鬧起來，趕緊息事寧人。
“大嫂，小孩子的小襖和包被什么的都預(yù)備齊全了？”孫氏見沒有收到預(yù)期的效果，又換了一種方式。
“我能有什么預(yù)備的，還不是麥綠小時候用過的？現(xiàn)在的細布最便宜的也要十五文一尺，小孩子一身衣服也要三四尺，這要多少錢？”趙氏也不會算賬，掰著手指頭嘴里念叨著數(shù)數(shù)，也沒有領(lǐng)會到孫氏的深意。
趙氏念叨了一會，也沒念叨明白，索性看著麥香問：“大丫，要多少個銅子？”
麥香聽了一愣，小嬰兒的一身衣服都要五六十文，那大人呢？難怪這一家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補了又補，棉花硬得都像石頭了。
“大嫂，要五六十文呢，你問麥香，麥香能知道？”孫氏干脆點醒她。
“行了，吃完飯早些去歇著，大福明天還要早起呢。”劉氏攆人了。
劉氏說完話，孫氏自然不能再多嘴了，手腳利落地撿了碗筷進了灶房。
葉大福走后，麥香依舊在早飯后去一趟隔壁曹家，每次都待一個時辰左右，除了念書識字，也做針線，麥香這才知道，曹雪芹白天有大半時間是不在家的。
麥香見過他好幾次背著一個褡褳似的背包，一早就出了門，有的時候天擦黑了才回家，聽柳蕙蘭的意思，有時是去替人看??；有時是去看朋友；有時是去找人聊天。至于找什么人聊天，柳蕙蘭并沒有說。
麥香請柳蕙蘭做了兩雙繡花的紅色小綢子壁鞋，因為她看見她家炕頭有幾塊小綢子碎片，是柳蕙蘭給孩子做棉襖和虎頭鞋剩下的，也做不了別的用處，干脆讓她做了兩雙小壁鞋。
麥香想把柳蕙蘭做的繡花壁鞋也拿出去賣賣試試，這個可比草鞋精致多了，也許會有大戶人家能相中也不一定。
柳蕙蘭已經(jīng)從麥香嘴里知道她賣小鞋掙錢的事情，一半為麥香的聰明高興一半又為麥香的早慧心疼，她哪里能想得到，麥香是個成年人的靈魂了。
二月十九這天，葉大福還沒有回來，麥香自己挑了兩只籃子，裝了一籃子大草鞋，也裝了一籃子小壁鞋和小籃子，帶著麥黃一起出了門。
果然，因為是觀音菩薩的生日，這天的人比往常要多不少，官道上香車寶馬，絡(luò)繹不絕，麥黃的眼睛都不夠瞧了。
到了臥佛寺，麥香給麥黃找了一個地方，讓她坐下來看攤，叮囑了她草鞋一雙一雙地賣，兩文錢一雙，因為麥黃還不大會算賬。
麥香隨后自己拿著東西進了臥佛寺，剛到觀音殿的門口，只見大殿里黑壓壓地一片，都是女眷，在等著磕頭上香。
麥香轉(zhuǎn)了出來，仍舊到臥佛殿磕了三個頭，然后到了放生池，也叫許愿池這邊。
今天的許愿池可比上次熱鬧多了，觀音菩薩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菩薩這天是要廣做善事廣結(jié)善緣的，所以善男信女們都蜂擁而來。
這時旁邊有人也認出了麥香，想起幾天前麥香在這送壁鞋的情景，便也上來問幾句。當(dāng)然，也有人請麥香替她許愿。
“格格，你看那邊，那不是那個賣咱們壁鞋和籃子的村姑嗎？她在干啥？”丫鬟小青指著麥香問道。
這格格是正藍旗下章佳氏阿桂的大女兒阿木昕，人稱昕格格，其父阿桂在乾隆十四年因訥親、張廣泗進剿大小金川失利受到牽連，進了刑部受審，后因乾隆看他父親大學(xué)士阿克敦年老體衰，也只有阿桂這一個兒子的份上才網(wǎng)開一面，準(zhǔn)予阿桂釋放回家，閑置了一年多。
阿木昕這會也看見了麥香，麥香居然在替別人許愿扔銅錢。
“小青，你去把她喊來?！卑⒛娟空f。
“是?！毙∏嗾f完，幾步走到麥香跟前。
“小姑娘，我們格格讓你過去一趟?！毙∏嘁娮约腋窀窈孟駥@鄉(xiāng)下丫頭很看重，也不敢太輕視了。
麥香的記性一向很好，很快就想起了這位丫頭是誰，忙笑著問：“姐姐又來了？這些日子可好？”
“好?！彼自捳f，伸手不打笑臉人，小青也只得陪笑。
“格格，你好，上次的事情多謝你了。”麥香還沒有忘記對方可是她的第一桶金。
阿木昕之所以把麥香喊來，說來也是奇怪，那次她在這里拜過佛回去，把手里的壁鞋剛掛在父母的房間里，第二天圣旨就到了，她父親被啟用了，被派到江西做按察使。
這圣旨是皇上南巡路上快馬加鞭送來的，所以阿桂與阿木昕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或許是拜佛求來的，也或許是壁鞋的作用，總之，這壁鞋是個好兆頭。
當(dāng)然，這些家事阿木昕是不會告訴麥香的，她只是想再買幾雙壁鞋回去，在自己房里也掛一個，祈求自己一生平安。
“格格，真巧，我請人做了兩雙細致些的綢子壁鞋，還是繡花的呢，正想著要送給哪位貴人，可巧你就來了?！丙溝隳贸隽肆ヌm做的壁鞋。
柳蕙蘭的手藝比一般人不知強多少，且這鞋的絡(luò)子也打得好，是平安結(jié)。
“格格，這個絡(luò)子打的是平安結(jié)，喜歡嗎？”麥香見對方研究這個絡(luò)子的打法，忙說了一句。
這個平安結(jié)是麥香從現(xiàn)代帶過來的打法，所有的手工活她只學(xué)了這一樣，還是在老媽的威逼下學(xué)的，因為老媽喜歡自己做這些東西。
“好，這平安結(jié)好看，名字也好聽，這針線活也做得好，是誰做的？”阿木昕自然能看出這針線活像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工做的，有些好奇。
“這個呀，是我請別人做的，聽說她原是在大戶人家里做事的?！?p> “好，這兩雙我都要了，小青，給她個一兩的銀錁子。”阿木昕吩咐說。
“多謝了，麥香謝格格賞?！丙溝阈辛藗€禮。
這驚喜確實是大，一兩銀子，能買精米一石，曹家能吃兩個月呢，正好接濟下柳蕙蘭坐月子。
“你叫麥香？”
“是?！?p> “對了，我方才看見你替別人扔銅錢許愿，不如你也替我扔一個吧，這愿，我自己在心里許好了?！?p> “當(dāng)然可以?！丙溝阏f完從小青手里接過一枚銅板，看著格格雙手合掌念念有詞，麥香把銅板扔進了蓮花座里。
扔完后，麥香想起自己的老爹還在山上呢，也從兜里拿出一枚銅板，合掌念道：“請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保佑我一家大小平安。”
銅板扔進蓮花座后，麥香又拿出了一枚銅板，在心里默念：“請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保佑我上世的父母健康、平安。”
“麥香，一次只能許一個愿?！卑⒛娟可埔獾靥嵝邀溝阋痪?。
“??？”麥香有些后悔第一個愿望為什么不是自己的上世父母呢？
阿木昕看麥香的神情立刻沮喪起來，見她手里還拿著幾個小籃子和十來雙草編的小壁鞋，以為麥香是發(fā)愁今天的東西沒有賣出去，想了想，不如自己要了去送人，也可解她家一些貧困，就當(dāng)做一件功德。
“把你手頭的東西都送我吧，橫豎我家里人也多，不如我拿去送人?！?p> “這？合適嗎？”麥香立刻轉(zhuǎn)悲為喜，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居然又碰到她。
“合適，讓小青再給你一兩銀子，你拿這銀子去買匹布做件新衣吧?！卑⒛娟靠匆婝溝愕男δ?，覺得自己做對了。
“??？不用給這么多銀子，我這還要給別人留五雙，我答應(yīng)了人家今天在這等他。”麥香忙擺手，她不想可一個人宰，還想給對方留一個好印象呢。
“無妨，就當(dāng)是我送你一件新衣服?！卑⒛娟縿恿藥追中乃?，想把麥香買來做丫鬟，這丫頭既機靈又講信用，也不貪心，比較難得。
當(dāng)然，阿木昕不會這么快做決定，她還想找人去打聽下麥香家的情況再說。
阿木昕說完，旁邊的婆子接過了麥香手里的東西，笑著說：“姑娘碰上了我們格格真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p> “可不，我也是這么想的。”麥香從善如流地回了一句。
“這小嘴倒是乖巧，可惜了?！逼抛幽弥鴸|西追上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