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政王的挑撥離間很成功,除了南陽盧氏照常如往之外,其余三家或多或少都有所動作。
首先有所動并且最明目張膽、最囂張的是食鹽巨頭清河鄭氏,鄭氏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方法、軟硬兼施威逼利誘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關(guān)系網(wǎng)制造食鹽市場混亂。
十月中旬,大半個息國食鹽供應(yīng)緊張,到了十月下旬,緊張更甚,甚至連都城市場都不能幸免,引起了百姓的巨大恐慌,紛紛走門道打聽,爭相購買囤積食鹽,更加引得鹽價暴漲,人心浮動。與此同時,糧價、布價也悄悄的漲了三成……
百姓的正常生活受到了嚴重影響,全國形勢一片恐慌,其恐慌程度甚至超過了出兵救虞以及賑災(zāi)之時。
古清華大怒,下旨吏部和戶部想法子擺平此事,劉承鐘和劉嘉如實回稟,亦無可奈何,眾商家眾口一詞,都或者說是制鹽工藝出了問題,或者說勞力不足,或者說鹵水成分突然發(fā)生變化等等,天災(zāi)人禍無所不有,一味采用“拖”字訣,他們也很難辦,何況,在背后撐腰的還是素有名望的鄭氏,而王氏、崔氏又與鄭氏同氣連枝,他們共同的背后,又是議政王……
表面看來一件簡簡單單的商事實際上盤根錯節(jié)、撲朔迷離,復(fù)雜極了。
朝中大臣們無不人心惶惶,這一回,倒是不少人晚上睡不著覺,誠心誠意想要給古清華想個法子,可是,根本無可突破。原因很簡單,所有牽涉其中的人,他們都惹不起。
萬般無奈之下,劉承鐘甚至暗示古清華,朝廷要不要派人跟鹽商代表們坐下來好好談判談判,一起商議解決之道。
古清華瞪著他,所謂“商議解決之道”他說得太委婉,實際上不就是朝廷向鹽商屈服嗎?鹽商的最后一層背后是議政王,她古清華豈能低這個頭?
古清華強忍著戳穿這一層窗戶紙的沖動,冷冰冰睨著他道:“怎么?劉愛卿此時倒不說顧及朝廷的臉面、朕的體面了?”
劉承鐘頓時漲紅了臉,訕訕無言。
古清華召見蘇浚,二人在書房里商量了一天,第二天,古清華便召見劉嘉、劉承鐘問話,依舊讓蘇浚躲在屏風后邊聽壁角。
古清華懶得跟他們廢話,開口便問:“朕查過我朝食貨志鹽法,開國初期食鹽不是由朝廷設(shè)鹽官管理的嗎?怎么會落到區(qū)區(qū)商人手里?”
劉嘉與劉承鐘相視一眼,想了想,劉嘉便上前兩步奏道:“回陛下話,陛下既查過食貨志,想必也知,顯宗年間,私鹽盛行,而鹽法敗壞,官鹽無行,鹽官腐朽貪污瀆職的比任何官吏更甚,這里頭問題太大,查也查不清,后來,顯宗皇帝便索性將鹽道轉(zhuǎn)讓商人運營,簽訂了協(xié)議之后,每年鹽商們由各大產(chǎn)地商會代表在戶部領(lǐng)取鹽引,憑鹽引繳納相應(yīng)費用,一切生產(chǎn)運營自便?!?p> 古清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不用說,那些鹽商們說是憑鹽引生產(chǎn),但實際上,他們真的是領(lǐng)取了多少鹽引僅生產(chǎn)多少食鹽嗎?傻子才會這么老實!也難怪鄭氏敢第一個公然跳出來叫板,腰桿子硬、財大氣粗嘛!
“私鹽歷朝所禁,顯宗年間,怎會任由私鹽運營與官鹽競爭?”古清華又問。
劉嘉眼神有些心虛的下意識別了開去,片刻方道:“這個,微臣也不甚清楚。微臣只知,當時私營鹽商們是花了銀子跟朝廷買了這么一項生意,因有許多小地方,交通不便,運轉(zhuǎn)成本太高朝廷難以顧及,所以便準許鹽商接手這一部分生意,后來,后來鹽商勢力漸漸變大,就——”
劉嘉不敢說,其實當時是顯宗皇帝急需錢,也是迫不得已才跟鹽商們做了這筆交易的。這中間起了巨大推波助瀾作用的便是劉嘉上溯三任的老前輩尚書大人,劉嘉更不會提。沒有人那么傻,揭一個故去多年的老上司的舊賬,這種行為在官場上是非常為人所不齒的。
古清華聽到這里需要的信息已經(jīng)都得到了。鹽商們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打山頭,當然肯吃苦耐勞,踏踏實實,踩著這山,望著那山。鹽官們呢?那是躺在白花花的銀子上睡大覺,誰不是忙著摟錢而去操心?此消彼長,一方一點點侵占,一方一點點后退,時間一長,造成個什么局面根本不需要人說。
“這么說,鹽道原先本就是由朝廷管轄的?”古清華吐了口氣,緩緩說道。
劉嘉仿佛意識到了她想做什么,臉色一變,急道:“陛下,此事,陛下可要三思??!”
“陛下切不可意氣用事!”劉承鐘也道。
“哼!”古清華冷笑,道:“他們都已經(jīng)騎到脖子上了,朕還要怎么三思?何況,此事若不一次性從根本上解決,往后他們再這么動不動就這么擺朕一道,朕該如何?”
二人沉默,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古清華說的不錯,斬草不除根那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最終很可能焦頭爛額疲于奔命而不見成效??墒?,要動鄭氏又談何容易?現(xiàn)在市場已經(jīng)一片混亂了,動了鄭氏恐慌更甚,新舊權(quán)力交接的過程中,食鹽什么時候才能恢復(fù)正常供應(yīng)?誰也不敢說。
朝臣們已經(jīng)無人不知古清華一聽得臣下支支吾吾接下去便是“這個尚書你是怎么當?shù)模 边@句話,是以劉承鐘想也沒想忙應(yīng)了下來。
“如果此時要派遣精于鹽道、品行端莊的鹽官上任,你那里可有人選?”古清華橫蠻的當他們已經(jīng)同意了自己的決定,眼光一射,直截了當向劉承鐘問。
劉承鐘頓時有種鋒芒在背的感覺,唯有支支吾吾左顧右盼化解這份如泰山壓頂般的壓力。
“說話!有,還是沒有!”古清華卻沒打算讓他打太極,一句明顯帶著不耐煩的低喝,將劉承鐘驚得身子一僵,嘴里下意識便回道:“回陛下話,鹽官早已不設(shè),精于鹽道的官員甚難挑選,品行端莊的人選卻是足夠,實在不行,臣親自負責此事,邊做邊學(xué),料想要不了多久,新官上任便也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