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為誰舉杯
酒,就也。所以就人性之善惡。明月公主是一個縱酒才會殺人的人。若她無權(quán)無勢,殺的很可能是自己。
假設(shè)就是假設(shè),事實上她可以根本不用了解殺戮是什么,就砍掉億萬人的頭顱,哪怕是孩子。
生來不識血腥,她的善良分了親疏遠近。
在她而言,不殺或殺,只是存在和消失,如花園里剪裁多余枝葉。
僥幸的是,方志遠的長女遇害之日,他的兒子存活了下來。無論真相如何,表面看來,都活下來了。
當(dāng)初明月公主與軒轅圣皇的爭執(zhí)核心,也在這里。但事已成定局,軒轅圣皇就算心存一念之仁,想要放過殺臣后人,畢竟已無可挽回。
明月公主來到南炎聯(lián)盟后,本已放棄殺心,還打算示好,做一個賢妻良母。
可是不知何故又縱酒了?,F(xiàn)在反悔又為時已晚,只能繼續(xù)下去。她還必須將事態(tài)盡可能往完美的方向引導(dǎo),因她所有的瘋狂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正在廳前來回踱步的男人。
我不富貴嗎,富貴。我不美嗎?美。我不溫柔嗎?溫柔。我不善良么?……鏡子無法回答她。明月公主只好自問自答。
是的,如果你不妨礙我,我何故欺你?!帝王之女,休說親取你命,自裁方獲人嘉許。如果不是身在南炎聯(lián)盟,至于這么麻煩嗎?帝王之女,天生聰穎過人,殺伐果決,略施小計而已。
眼前這魂牽夢縈的人啊……可知明月為你付出的一切?
明月公主上前款款一福:
“駙馬……未知夫君駕臨,為妻有失遠迎。自夫君醒來,從未主動踏足牡丹園半步,為妻……”
方志遠打斷公主,蹙眉說道:
“明月公主請勿如此,方志遠既無父母之命,亦無媒妁之言,何來駙馬一說?方志遠愧不敢當(dāng),還請明月公主見諒?!闭f完躬身一禮。
這呆子,早知你醒來會有此言!明月公主卻不懊惱,微笑言道:
“駙馬迷失心竅日久,想是忘卻。你若不信,盡可問過公公,再來與明月理論,卻也不遲。”
方志遠冷冷一笑,側(cè)身望向星起處:
“無須。方某如今神清氣爽,往事歷歷在目,莫敢相忘?!?p> 明月公主挑眉輕哦一聲,說道:
“既如此,明月尚有一言,不知駙馬可愿聽來?若駙馬肯聽,明月甘愿從此離開此地,再不糾纏于你!”
方志遠十分意外回目,見公主一臉的懇切。心道是嗎?如此太好!令人難以置信,少了諸多麻煩。于是溫言道:
“公主但請直言,只要公主愿離此地,方志遠無不從命。”
明月公主瞬間高昂鳳首,須臾,又緩緩垂下:
“如此,請駙馬移步內(nèi)室,明月之言,不足與外人道?!?p> 方志遠略一躊躇,終抵不住即將遂愿的吸引,于是向公主伸手示意:
“請公主先行?!彼櫵鶓]尚能一言解決,因何不往?
“駙馬請。”明月公主微笑款步行往內(nèi)室,駙馬啊,明月論才輸于你,論智……
一切因我深知你,而你毫不知我。誰怨?
聽雨軒,蕉葉輕舞,燭光疏影。
酒菜上齊,白寒梅言稱羞澀,讓樂菱屏退自己的丫鬟。樂菱本就不喜人多,依言照辦。唯一留下的白寒梅貼身丫鬟這才取出酒杯,一人一只放在二女面前,斟滿酒退至一旁。
樂菱看著眼前的拇指大酒杯,再看向白寒梅面前的白玉玲瓏杯,一般模樣,十分汗顏。千杯不醉就是指這杯子吧?
“呃,這酒……”
“妹妹請?!卑缀酚裰改楸p舒袖慢掩面,略一停頓,一飲而盡。
“哦哦,姐姐請?!睒妨庖罉赢嫼J,紫袖掩面,一飲而盡。金黃梅子酒,酸香甜柔。
瞟了眼站在一邊侍候的高大丫鬟手里的玉壺春瓶,比拳頭大不了多少。
樂菱有些哭笑不得。
“斟酒。”白寒梅聲音有些微顫。
幸好非海盞鯨飲,樂菱暗笑。
高大丫鬟應(yīng)聲執(zhí)瓶就杯,半掩半遮,卻比小姐們還羞怯,甚為滑稽。見樂菱目光投來,迅速續(xù)酒退身,隱入暗影。
樂菱微微一笑。白寒梅又舉杯示意,再飲而盡。樂菱亦陪。
如是三杯入腹,暖意融融,卻也無礙。白寒梅方才啟唇輕嘆,如釋重負。旋即又失魂落魄,怔怔地看著面前空杯。
“姐姐沒事吧?”樂菱關(guān)切地問道。自己第一次飲酒,亦是一沾即暈。
“沒,沒事。你……可有事?”白寒梅神情愈發(fā)慌亂,不敢看樂菱。
“我沒事。”樂菱欲起身,忽覺體內(nèi)有異,微一凝神,腹內(nèi)一股抽痛,很快消失。心念電轉(zhuǎn),有毒?穩(wěn)住身形,看向白寒梅的異狀,微微點頭,面上不動聲色:
“為何?”
白寒梅一驚,仍不看樂菱,咬著下唇,少頃,臉上露出決絕之色,說道:
“此事乃我一人所為,你要怪,……就怪我吧。你殺了我吧,反正我活著也無意義?!?p> 樂菱靜靜問道:
“你活著無意義,為何來害我?”
白寒梅忽然怒而起身,直視樂菱,面上、聲音激動得發(fā)顫:
“你可還記得吳氏大藥房?”
樂菱微皺雙眉想了想,點頭:
“記得。你不會告訴我你真的是鬼,恨我焚了你的尸身吧?”
“什么鬼,什么……尸身?你別打岔!我來問你,吳維與你何怨何仇,你對他如此殘忍?”
“吳維?是誰?……吳維是你未婚夫的名字?”樂菱猛然想起躺在吳氏大藥房內(nèi)的那個臉膛紅紅,奄奄一息的人,身下一灘血跡。
可他不是自己殺的啊?當(dāng)時是有想幫他終結(jié)痛苦的想法,但不是又因誤會門口的尸身是白寒梅,沖出去了嗎?此后再沒回返。
“我沒殺他!而且你不是馬上就要跟他成親了嗎?”樂菱狂暈。
“你……休要狡辯!有人親眼見到是你!你,你那樣做……還不如殺了他!”
白寒梅嘴唇哆嗦,見樂菱一臉無辜疑惑的模樣,更氣得遍體冰涼:
“你別裝了!就是你這清純無辜的假面,騙了所有人,騙了寒俊,不不,跟寒俊沒絲毫關(guān)系,你要報仇就只沖我一人來好了,與任何人都無關(guān)!”
“我報不報仇,找誰報仇,不須你來安排。你只告訴我,何謂不如殺了他?你說得對,我與你未婚夫無怨無仇,我殺他做什么?”樂菱亦是怒火升起,不明不白的,就黑鍋上身了。不過,還是想把話說清楚。
但這一動怒,五臟六腑也一陣痙攣,抽痛比上一次嚴(yán)重。
忽然傳來地魂的惶恐,你中了什么毒?五行環(huán)停轉(zhuǎn),圣蓮空間自動封閉!幸好我及時把彈弓彈囊放你背后了,你趕快離開這里,邊上那人也不是好東西!你可千萬保護好自己,不然我們可就全完了!
樂菱一驚,未及追問,那高大丫鬟突然走出暗影,一臉邪笑。
梅花陣主?樂菱見過他那輕佻的眼神,妝畫得很好,卻有敗筆。
此人正是米青山。米青山不無惡意地低笑道:
“你讓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
“你……誰讓你多嘴的?”白寒梅對米青山怒目相向。
“怕什么,她服下陰陽異位散,化經(jīng)融脈,還想活命?放心,她沒機會傳出去的了。圣虎大人,你還是趁早把普庵符交還在下吧,以免等會在下搜你尸身,唐突佳人。不過你放心,在下對死人可沒興趣?!泵浊嗌捷p浮下流地說道,看著盤坐榻上面色如常的樂菱,卻也不敢靠近。
樂菱灑然一笑:
“這么有把握?”手指上已經(jīng)夾了一粒彈丸,疾射入米青山的身體。樂菱運力即痛,已達四肢百骸,準(zhǔn)頭一低,本是襲胸卻射中米青山下腹。
只聽得悶聲內(nèi)爆,米青山當(dāng)即捂住下腹栽倒在地,沒了聲息,身下迅速涌出一灘鮮血。狀如那日吳維。
見白寒梅明悟的神色,樂菱哀嘆一聲,心知再無法辯解,黯然說道:
“你走吧,你們的毒對我無用。就算是一報還一報了。兩清如何?”
親見米青山倒下,白寒梅自忖不是樂菱對手,咬了咬牙,恨怨地看了一眼樂菱:
“你最好離開南炎聯(lián)盟,我才會原諒你。否則,你這輩子也休想!”說完頭也不回奪門而去。
廳門洞開,冷風(fēng)襲入,庭院外廊處守候的玉鶴見白寒梅匆匆離開,忙穿過庭院上階進入紫色三角梅掩映的花廳,關(guān)上房門,回身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米青山,驚得正要尖叫,樂菱及時喝止:
“玉鶴別叫!這人不是好人,欲行刺我和梅表姐,已被我擊斃。你等我走后再去告知四老爺和老太爺。”屋子里動靜不大,外面仆從不經(jīng)傳喚不會靠近,所以也就無人知曉花廳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是……,小姐,你要去哪里?”玉鶴松開捂住嘴的手,驚魂未定地回道,一聽小姐要離開,慌忙追問。
樂菱微笑道:
“我去追別的刺客,很快回來,你無須擔(dān)心?!毕肓讼霙]再多叮囑什么,被玉鶴聽出什么反而不好。方府如今應(yīng)該不會拿她撒氣了。
玉鶴點了點頭。樂菱穿窗飛上聽雨軒上空,在黑暗中回頭看了一眼玉鶴,才往牡丹園方向掠去。那人是明月公主的屬下,公主如此狠毒,決不能輕易放過。焉知她下一次又會害誰?方府引狼入室啊。
雖然,靈力珠內(nèi)的靈力只減不增,用一點少一點,體內(nèi)還伴隨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痙攣。但手里還有彈弓,殺掉公主應(yīng)該不難。
樂菱不知這陰陽易位散到底有多歹毒,發(fā)作時越來越難捱,必須盡快了結(jié)公主。
如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就去楓林居找……父親。死前見他一面也好,……也算是將他女兒還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