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緣木求魚
被冰涼的水一激,樂菱清醒了些,見前面河道轉(zhuǎn)彎處有一魚嘴狀凸起,忙一把拽住,翻上了河岸,剛剛起身,又一頭栽倒在地,腦海里畫面亂閃,混亂沖突,找不出一點頭緒。
昏昏沉沉中醒轉(zhuǎn),發(fā)覺自己躺在在一輛行進中的板車上晃動著,板車里充斥各種魚蝦腥味和垃圾煤炭灰味,似乎正被人運往何處。發(fā)生了什么?樂菱還不及作出反應(yīng),木質(zhì)轱轆響動中,傳來對話。
“宮保哥,我們把他拉回去合適嗎?”年紀不大的少年聲音,又脆又細。
“咋不合適了?難道你想讓他就躺在那里等死啊?萬一被壞人弄走了咋辦?你沒見好多熟客再也沒來我們緣木魚館了嗎,不是失蹤了怎么會不來了?你用點腦子想想不行嗎?雞族就是雞族,就知道吃?!绷硪簧倌暧?xùn)斥到,聲音有些嘶啞,應(yīng)該是變聲的年紀了。
“雞族又怎么了?我們雞族有圣皇,你們?nèi)俗逵袉??”雞族少年拉著板車,不服氣地回道。
“咋沒有了?中天帝國那兒不是我們?nèi)俗宓氖セ蕟??再說你雞族那圣皇不是也失蹤了嗎?哼,圣皇都能失蹤,可見沒什么本事?!?p> “你、你瞎說!誰說我們圣皇失、失蹤了?圣皇那是回、回天上去了,長生天,你懂么?你這輩子也休想去的地方?!彪u族少年激動了。
“啐!我去那兒干啥?老板人那么好,咱緣木魚館周圍又那么多漂亮姑娘可看,算了算了,不和你說你那圣皇了,免得你哭鼻子,沒出息的樣子。趕緊回去吧,別真碰上壞人就糟了。尤其是你,好象失蹤的都是你們獸族人吧?”
拉板車的少年似乎被一旁陪跑的少年嚇唬住了,一溜狂奔起來。
看來是這兩個少年救了自己。樂菱怕突然消失嚇到他們,人家一片好心,別被自己再給嚇一跳,好歹等到了地方道謝后再走不遲。于是仍躺在板車里,任由板車一路蹦達得暈頭轉(zhuǎn)向,還好胃里什么食物都沒有,蓄滿了靈氣。咦,失去作用的胃,會不會萎縮呢。
而且這兩個少年的目的地,貌似一家餐館???
剛才路途中雞已經(jīng)叫過了,此刻天色已微明,霧也幾乎散盡,不利隱身。一大早城門人又少,嗯,不妨稍歇片刻再走。
板車拐進了一條細窄小巷,停在一院墻門外,此處顯然是一大戶人家的側(cè)門,大概用作雜役雜物進出。望不到盡頭的小巷深處兩邊院墻,也有相同的側(cè)門,門前照樣停放著各式板車。
樂菱自怨自艾地想到,自己乘坐的只怕是垃圾專車了。
兩少年停好車即來攙扶樂菱,樂菱干脆低頭任由二人架著胳膊走入側(cè)門,左轉(zhuǎn)二十幾步,進了當(dāng)院西北角的一間柴房。
柴房里整整齊齊碼放著一人來高的柴禾,占了一大半的房間。地上干干凈凈,靠墻有一木板床,床前一張小木桌,木桌憑窗,桌上放著一個賬簿,想是記載柴禾進出所用。
兩少年將樂菱架到床邊,讓樂菱坐下。
“雞丁去取熱水和饅頭來。你先在這里躺會兒?!蹦莻€大點的叫宮保的少年吩咐完同伴,又熱心地吩咐樂菱道。宮保雞???樂菱錯愕,這里竟有這道菜?頓時口舌生津,心若浮云。
見樂菱并不躺下,宮??戳艘幌驴帐幨幍哪景宕?,才拳掌相擊一下,恍然解釋道:
“嗨!這床平時是輪值守柴房的伙計睡的,都是自己帶來,打早起身又帶走,所以沒鋪蓋,嘿嘿,我給忘了,你等著,我馬上去取我的來?!?p> “不用了,多謝小哥。我沒什么大礙,在此稍坐即可。天亮后我就走?!睒妨饷凶m保。
“那怎么行?沒大礙咋會暈倒在內(nèi)城河邊?不行,還是看了大夫再說。我老板常說少年人不要憑自己年少就不保重身子,有病要及時調(diào)理,不小心就得拖成重病。我這就去叫老板來?!?p> 宮保說完一溜煙跑了。樂菱來不及制止他,只好坐等。想想又覺奇怪,這一大早的,伙計說去叫老板就去叫老板,莫非他是老板的親戚?人族的上下規(guī)矩都不講了?且看他是犯傻被揍,還是真能叫來老板。
沒一會功夫,雞丁先回來了。樂菱記得進柴房之前瞟了一眼相鄰那間大房屋,很像廚房,既然這邊是柴房,估計隔壁那間就是廚房了。
細胳膊細腿的雞丁,小心翼翼地將盛著熱水的碗放到桌上,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大包子遞給樂菱,展露出細眉細眼的笑,熱情地招呼樂菱:
“就著熱水吃,別噎著了?!?p> 樂菱也笑笑接過大包子,心想這兩個小伙計還都挺細心體貼人的,看來這餐館老板調(diào)教有方,不知是何等人物。
“你不餓嗎?怎么不吃?”雞丁挨著樂菱坐到床沿上,一邊問,一邊打量樂菱,立刻又有所發(fā)現(xiàn):
“咦,你衣衫怎會干干凈凈的?我還給你帶了我的換洗衣衫來呢。”
樂菱看向身邊的雞丁,才發(fā)現(xiàn)他胳膊窩處還夾著一包裹在一起的布,想必正是他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分別回應(yīng)雞丁的幾個問題,門外就先有人接話。
“你那衣衫別人能穿嗎?也不看看人家比你高多少?!笔菍m保的聲音,聽上去就快到門口了。
雞丁馬上臉紅了,偷偷看了樂菱一眼,見樂菱臉上扔掛著微笑,雞丁吐了下舌頭,迅速縮手縮腳地抱緊了自己的衣衫包袱,看向門口。
“宮保,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不管衣衫合不合適,雞丁那也是一番好意,你怎么能這樣說他呢?你這樣說他,他以后該怎樣表現(xiàn)對客人盡心盡意呢?你這樣說他,他以后豈不是拿不定主意了?你這樣說……哦,你好啊,有緣的客人。不管什么緣分,來到緣木魚館的,都是我們尊貴的客人。幸會幸會,鄙人緣木魚館的老板求魚,不知這位小公子如何稱呼?”
隨著一連串的話語,門口擠進來一位三十來歲的大胖子,頭戴睡帽,一囫圇白色光亮綢緞睡袍,一臉油光閃閃,淡眉大嘴圓鼻頭瞇縫眼不見眼珠,擠在月亮臉中部堆滿笑意,進門幾步就停下了,站在那兒給樂菱作了個肥揖。
樂菱頃刻心中五味雜陳,看著胖老板很想移開視線,又覺不禮貌。話說人這老板多熱情多低姿態(tài)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是?于是起身拱手還禮,正對老板那張神奇的臉,似看非看,形不散神散地回答:
“求老板,實在對不起,在下什么都不記得了,只略微有點從高處摔落的印象,興許當(dāng)時正好摔進了河里,幸被貴館二位熱心的小哥救起。本該重重酬謝,奈何不記得家門,容我來日再報,當(dāng)然首先得感謝你這位御下有方的好老板?!币煌贫辶?,又拍又穿之。報呢,是肯定應(yīng)該的,不過現(xiàn)在身無分文,且記之賬之。
“是這樣?那快快快,小公子快坐下,宮保我說你就是粗心,怎能把病人安置在柴房里呢?去去,打整一間上房,把小公子扶到上房里好好歇息,再去請一位最好的大夫來診脈,快去!”求老板說道。
宮保應(yīng)了一聲,正欲轉(zhuǎn)身出門,卻被樂菱叫住,樂菱對老板說道:
“多謝求老板好意,求老板古道熱腸,令在下感激不盡。不過在下除了忘記前事之外,并無其他不適,不便繼續(xù)打擾。在下這就告辭,改日再來貴館相擾?!?p> 說完樂菱便欲離開。但求魚老板的熱心可不是只用嘴說,還有實際行動,稍稍移步,就將樂菱去路堵住,笑瞇瞇地說道:
“小公子,你既不記得前事,出了我這門,你又打算去哪里?不如就在我這緣木魚館將養(yǎng),待恢復(fù)記事之后,再行離去,如何?”
“這……再讓求老板破費,在下實在于心難安,萬一在下記憶從此不能恢復(fù),那可就欠求魚老板更多了,在下不喜拖欠人情,只能辜負求魚老板的一番美意了?!睒妨庑南?,要我天天對著您這油膩膩的熱情,估計還真會嗚呼哀哉。
求魚老板卻又笑道:
“呵呵,呵呵,鄙人在此地開設(shè)緣木魚館,求的就是廣交朋友,圖個熱鬧愉快,并不在意錢財,如果小公子實在過意不去,鄙人也有個十分妥善的提議,小公子不妨閑來幫我打理打理緣木魚館,權(quán)作回報,如這般又怎樣?”
見求魚老板言辭懇切,樂菱正要搖頭婉拒,卻得地魂傳意:酒。
樂菱猛醒,對啊,這不是餐館嗎,那也是酒家不是?在此打工不就正好可以養(yǎng)火蓮了?可是,本小仙不會賺錢由來已久,如何能答應(yīng)幫人家打理生意?不對,人家那是客氣話,誰敢輕易將自己的生意交給一個剛見面的人?就憑自己看起來是個公子?求魚老板如此說法,分明是意在挽留。那么,即使為了火蓮要留下來的話,自己還需把話先說透了,不行就算了,免得對不起人家。于是樂菱說道:
“求魚老板義薄云天,真乃人中豪杰,在下感佩萬千,仰慕之至。不過在下并無經(jīng)營之才,約莫有點憶起,昔日在下似乎整日間游手好閑,只喜飲酒,不會賺錢,恐貽誤貴館錦繡前程。而且,在下似乎酒癮酒量還極大,非……常人可比。這一時半會,……只怕是戒不了啊?!卑Γ姑勾叩模@不是自謙,而是自貶啊,我有這么糟嗎?有人肯用我才怪了。
求魚老板聞言果然沉默了,睜大了瞇縫眼,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樂菱,似乎猶在懷疑樂菱的說辭和她的俊秀外形言談舉止極不相符,猶豫半晌,才下了決斷,卻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小公子若真是酒癮酒量極大,我求魚也就撿到寶貝了。不錯,不錯。我這緣木魚館,正缺小公子這樣的酒中豪杰,小公子既然好酒,就當(dāng)知道,來此地的客人,盡皆酒色之輩,縱酒裝瘋賴賬實為常事,偏偏只服氣比自己酒量更高者。緣木魚館既開門納客,又輕易得罪不起,沒少在這上面損失錢財,受盡窩囊之氣。小公子既有此能,務(wù)必不可推辭,你我兩全其美之事,何樂而不為之?”
樂菱愕然。靠?這樣也行?那么就是說,可以隨便要酒不買單了?那這緣木魚館……豈不是給火蓮量身定造的?咦,我何不樂而為之?安啦,就在此地頤養(yǎng)天年吧!不過面上還是一片沉靜,絕無半分欣喜若狂之色:
“如此,在下敢不從命?老板在上,請受,嗯,權(quán)且叫我彈珠吧,圓圓滾滾,滾滾財源,生意興隆,龍馬水車。求魚老板請受彈珠一禮?!币贿吂笆郑贿叞档?,不趕緊自己給自己起一個名號,等下他大爺?shù)慕o我起個醬豬蹄啊回鍋肉之類的名號,怎生了得?
求魚老板樂開了花,抹了一把臉上冒不完的油膩,說道:
“嗯嗯,好好,彈珠,圓圓滾滾,滾滾財源。不錯,不錯。來啊,宮保、雞丁,帶彈珠到糖醋那兒去,他那間房不還一直空著嗎?待他回來另行安排就是。再說那間房也不小,住兩人也不嫌擁擠。比我住那屋還大……”說到最后嘴里又開始嘟囔起來,手往懷里掏了一下啥也沒掏著,發(fā)現(xiàn)還穿著睡袍,于是將手在胸口上抹了抹,一邊打著哈欠擠出門去了。
“老板慢行?!睂m保、雞丁、彈珠三人一起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