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轄區(qū)北營?!”
乍聞這一消息,狄鋒亦是大吃一驚。
“對,皇上的圣旨已經(jīng)發(fā)出?!秉S凌道,“相府已擬就咨文諭令兵部、吏部、戶部等諸部院堂官,及中原、荊湖諸轄區(qū)總督?!?p> “奶奶的,卻沒有老子的諮議局。”
諮議局的這個“局”字,使得其臨時機構的銜頭總無法抹去,而安天平的宰相府經(jīng)常故意刁難,不給這里發(fā)送咨文。
幸而有黃凌等人在各部院任職,可及時通報相關信息。
狄鋒拿起咨文,一字一句細細研讀。
閱罷,狄鋒像一座雕像那樣,靜默無言,掩卷沉思。
應該說,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完全打亂了他的預先部署。昨夜塘報剛至,今朝圣旨即下,反應速度如此之快,讓狄鋒根本來不及對皇上進行勸導,事情就已經(jīng)定局。
安天平這一手,著實令狄鋒頭痛。宰相與兵馬大元帥到底掌握帝國軍政之中樞,狄鋒在資訊信息上僅慢上半拍,反應不及,就會被對手利用這段短短的時間差篤定既成事實,從而在政治角逐中落后一大截!
這個被動局面不扭轉,將來只怕還會吃虧!
按狄鋒原意,瓦西里完成招撫任務后就要返京來,協(xié)同自己繼續(xù)對老皇帝施展吹拍神功,說笑逗唱,哼哈二將互相配合,推銷自己的軍政方略,讓老皇帝在開懷大笑中不知不覺地接納本方國策觀點。如今,安天平趁機把瓦西里支走,令那番將長期無法回京,狄鋒的雙簧只好改單口相聲,惟有獨手補天。
這給今后的進言造成了很大的不便。瓦西里裝瘋賣傻可有一套,身份又特殊,很多話別人說見效不大,經(jīng)由這個“憨厚淳樸”的番將說出來,卻往往能一語中的。而且,萬一弄砸,皇帝也不會怎么怪罪這個“實心眼”的番將。不像別人,伴君如伴虎,一句話說得皇上不悅,搞不好可是會掉腦袋的!
陳貴無法就任西疆總兵,反而要率軍協(xié)助進攻練百三的義軍,致令狄鋒在西疆的布局被完全破壞。西疆是狄鋒的老根據(jù)地,陳貴若走,則難以有人主持大局,只怕大大小小的弟兄們都得隨之轉移到中原轄區(qū),在這片比較陌生的地方重新扎根發(fā)展。
安天平不僅把自己的老冤家刁勝安排為西疆總兵,且抽調西軍前去對付練百三,西疆防御只怕會更加空虛。這么一來,整固邊防以對付恐怖汗來襲的計劃,再度落空!
看來老皇帝經(jīng)由安天平等一攛掇,又覺得東北暫且茍安局面可以接受,不愿意破壞眼前這脆弱的“和平”!狄鋒在東北的布局,又被破壞,黑水轄區(qū),將來岌岌可危!
唉、、、
“戶部尚書李聲月怎么只撥五萬軍士的糧餉,把兩萬輜重兵算成了民夫?!”沈浪怒道,“這是有意留難,妄加克扣!”
速捷軍起義時為三萬邊黥,其中作戰(zhàn)部隊一萬,輜重部隊兩萬。后又自西疆流民中擢選適合者充實隊伍,總計招募約有兩萬精壯,致使速捷軍的總編制達到五萬。
這再加上陳貴的兩萬西軍,按理,戶部應撥付七萬兵員的軍餉,但李聲月卻把速捷軍中的兩萬輜重兵認定為民夫,從而只撥付五萬將士和兩萬民夫的餉銀。雖說這些老弱病殘,耗糧耗餉確實不多,但像李聲月這種細細掰碎了計較的,顯然是故意跟瓦西里過不去,也大大影響狄鋒的計劃、、、
“其實,還遠不止如此啊。”狄鋒搖頭道,“中原總督羅茂,乃是安天平的門生。中原提督司馬芮南剛剛貶為守備,但卻掌管后營糧草,他們都會想辦法掣肘北營的軍事行動?!?p> “前方浴血奮戰(zhàn),后面卻在拖胳膊拽腿,”沈浪搖頭,“這仗可怎么打?!”
“這仗不僅要打,而且要打贏,更要漂亮地打贏!”狄鋒轉過身來,“王貝,放出閃翔通知西疆的弟兄們,除額爾那留在天狼邊塞探詢情報外,其余人跟隨速捷軍和西軍東進?!?p> “告訴瓦西里、趙速捷、陳貴、馬鎮(zhèn)遠,抵達中原轄區(qū)后,暫勿輕易興兵開戰(zhàn),整固營壘,招募當?shù)剞r(nóng)夫入伍,擴編軍隊,選將練卒,增設堡寨。把兵練好后,再待命出擊。”
“人員分工如下:瓦西里總攬全局;趙速捷與陳貴各統(tǒng)本軍;馬鎮(zhèn)遠負責聯(lián)絡兵部,并斡旋中原、荊湖、天府等轄區(qū)官場,胡嚴返回協(xié)助;阿勒頗負責錢糧籌措與分配,劉通、程剛協(xié)助;羅玉負責軍械鍛造;郝仁繼續(xù)留駐襄陽活動、、、”
“狄大人,您想擴編軍隊,可沒有錢糧,如何招兵買馬?”沈浪惑道,“帝國惟見吃空餉的不滿員軍隊,可未曾聽聞超員編制的部隊呀!”
“戶部不撥糧餉,咱們自己想辦法籌集。我看,就在富庶的中原駐地解決,”狄鋒道,“北營應該募鄉(xiāng)軍,辦團練!”
“鄉(xiāng)軍團練?”
諸人盡皆一動。
所謂鄉(xiāng)軍,按帝國慣例,是指從當?shù)剜l(xiāng)村的老百姓中臨時募集的軍隊,完成特定任務后就會解散。經(jīng)常的,這是為了應付山寨賊匪或者農(nóng)民義軍等而建立的非常設性的地方武裝,比如狄鋒為抗倭寇而組建的饒平鄉(xiāng)軍。
所謂團練,則是朝廷派軍官把這些分散各地的地方性武裝集中起來,按兵法規(guī)制進行訓練。訓練完畢后,再返回各地。官軍主攻,團練助剿,共保當?shù)仄桨病?p> “不知狄大人準備辦多大的團練?”沈浪問道。
“不能學練百三,來者不拒,什么人都招,搞得軍隊極其龐大,最后卻弄出一支烏合之眾。當然,人數(shù)也不能太少,中原與荊湖地區(qū)的農(nóng)夫,是非常不錯的兵源,我看,招募個七八萬吧?!?p> “啊?!”
屋內諸人再次大吃一驚。
帝國雖募鄉(xiāng)軍,辦團練,但一般而言,都是地主鄉(xiāng)紳自行募集,然后由朝廷的軍官訓練訓練,就去跟賊匪或義軍上戰(zhàn)場較量了,故而人數(shù)一般都不多,少則數(shù)百近千,多不過一營,即五六千左右。狄大人張嘴就是這么大一支鄉(xiāng)軍,可不把大家嚇著了?!
“中原為天下之中心,素來富庶;荊湖為魚米之鄉(xiāng),素有荊湖熟,天下足之美稱?!钡忆h盤算道,“這兩個轄區(qū)錢糧豐盛,人口眾多。這么一支規(guī)模的鄉(xiāng)軍,還是組建得起來,也養(yǎng)得起的?!?p> “練百三劫富濟貧,打擊豪紳富戶,致令這些家伙震惶不已,在練百三的嚇唬之下,他們是愿意輸納資財,出錢招兵,以保護他們家產(chǎn);中原與荊湖地區(qū)的貧苦農(nóng)夫較多,最近戰(zhàn)亂也造成了很多逃難流民,為我們提供了充足的兵源;我們向當?shù)馗患澔I集錢糧,招兵買馬,組織訓練好之后,再把練匪給滅掉,也是名正言順。”
“最關鍵的,原來的鄉(xiāng)軍是掌握在地方豪紳手里,但本次,這支武裝必須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里,從征募、編伍、訓練到后勤,所有一切都由我們來組織?!?p> “另外,組建鄉(xiāng)軍,團練民眾,并非“經(jīng)制軍”,消滅練百三之后就得解散。故而,在未訓練成一支具有很強戰(zhàn)斗力的部隊之前,禁止對練百三義軍發(fā)起進攻。南營程子文愿意跟練百三交手,就由得他去,讓他們打個兩敗俱傷。總之,沒我的命令,北營堅守不出,就地駐扎,埋頭訓練?!?p> “可征募這樣一支大軍,朝廷恐怕不會批準哪?!秉S凌道。
“鄉(xiāng)軍團練,由各地方自行組織,也不需要耗費朝廷的任何餉銀,僅僅派軍官指點一下訓練,對于鄉(xiāng)軍的規(guī)模一般不去管。正常情況下,鄉(xiāng)軍招募,也都是幾百幾千的小規(guī)模部隊,朝廷亦不會怎么在意?!钡忆h沉吟道,“所以,只需馬鎮(zhèn)遠向兵部發(fā)函,鑒于瓦西里為北營統(tǒng)帥,統(tǒng)御兵馬,決斷軍機,則可授權他幫辦團練民眾,無虞兵部另外派人。我想,三皇子控制的兵部跟我們關系融洽,沒有理由會反對。有了兵部尚書的委任狀在手,我們辦起事來就名正言順,理直氣壯?!?p> “當然,剛開始的時候,不必搞那么大的聲勢和排場,先招個幾千、萬把來人,隨后再陸續(xù)增加,逐次擴編,到最后剿滅練百三的時候,順理成章地把兵員編制擴張到我們預想的規(guī)模?!?p> “勝利就是一切。勝利者才有發(fā)言權。那個時候,只要打了勝仗,誰敢說我們做得不對?!”
“另外,郝仁那邊也要想點辦法,倘若能把練百三這支龐大義軍中的骨干部分迫降,收編進來,事情就更妙了。我軍將如虎添翼,也會擁有與國內外各種邪惡勢力一較長短的雄厚本錢!這樣一支大軍,即便瘸子汗來襲,我也不再懼怕!”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無須再看別人的臉色行事,可以按我們自己的意志來改變這個世界!”
屋內幾人都有些怔怔地望著狄鋒。
“當然,以上僅僅是一種最美好的期望而已,能否成功,有待于諸位的努力,更需要時運機緣的配合?!钡忆h掃望眾人一眼,馬上掩飾剛才的失態(tài),恢復平素的謹慎神情,“沈浪,待會兒跟我去拜訪一趟曹尚書。我家娘子,可催促過我好幾回了。”
“是!”
“王貝,去聚樂第一趟。”
“?。俊?p> 王貝一愣,狄大人怎么老是叫他去妓院?!
“跟yu望強和沒良心說,我們出錢替醉鳳姑娘贖身,銀子的事情好商量?!钡忆h道,“瓦西里這個混蛋,咱們得讓他安心地待在中原和荊湖,替我辦好這件大事!”
“小的明白?!?p> “司馬芮南是太醫(yī)院院使司馬青的堂弟,而司馬青又跟殷貴人關系密切。另外,洛陽知府王睿民是我昔日的同僚,這次上京,我也拜訪過他一次?!钡忆h道,“黃凌,你在吏部任職,荊湖、中原等地的地方官也都有些交情。聯(lián)絡、打點的事情,就都由你來負責。北營大軍的各項行動,離不開地方政府的支持與配合,我們必須替瓦西里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剿匪練兵環(huán)境?!?p> “小弟明白?!秉S凌點頭道,“不過,小弟仍有一個問題?!?p> “說吧?!?p> “假若組建如此規(guī)模的一支鄉(xiāng)軍團練,需耗費巨額錢糧,恐怕地方鄉(xiāng)紳不一定肯痛快地付帳呢。”
“我在饒平抗倭時,就組建過鄉(xiāng)軍。這些年,我一直在地方為官,除了面對官場上的明槍暗箭,就是跟當?shù)氐暮缽娋奘叶贰_@伙土豪劣紳心里頭想什么,害怕什么,我清楚得很!”狄鋒冷哼一聲,“我會告訴馬鎮(zhèn)遠、陳貴他們,該用什么辦法從這幫混蛋身上摳出錢來!”
“狄大人!”
正說話間,雷杰在門口敲門道。
“哦?”
“有兩名自稱是您故友的人求見。”
“好,我馬上出來?!?p> 又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狄鋒匆匆走出密室,來到廳堂。
進來一看,卻是普力普楚的兩名刀客,索萊塔和胡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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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皇宮,王淑鶯并不陌生。
作為第一高門士族——河東王家的女兒,自小女孩時起,淑鶯就經(jīng)常隨外婆、媽媽等入宮,參加皇太后、皇后等召集命婦們舉行的“內香筵”等宴席茶會。如今,她長大成年,皇太后已歿,皇后已老,她自己也從一個小女娃兒嫁為人婦,內侍們的稱呼也從王小姐變成了狄夫人。宮中風景依舊,入宮身份已變,淑鶯亦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跟隨著余保和走進永和宮,淑鶯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園林造景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出現(xiàn)了一些怪模怪樣的東西,譬如雕塑、噴泉等。余保和給淑鶯介紹,這都是她在諮議局任職的夫君狄鋒,和那個番將瓦西里,讓諮議局的工匠們給殷娘娘造的。
“好古怪啊。”淑鶯道。
狄鋒這個死農(nóng)民,一點也不懂園林藝術。永和宮本以清新秀麗著稱,充分利用自然景觀,將園林完美地融入天然山水之中,可讓狄鋒、瓦西里這兩個家伙瞎折騰,搞進這些個人工建筑,反倒變得中不中,西不西,怪異無比,不倫不類起來。當然,當著外人,淑鶯是不會說這些話的,僅僅隱晦地談點觀感,但回家后,她卻會好好教育那個農(nóng)民一番、、、
“狄夫人說得很對,擺進這些東西,確實顯得有些突兀?!庇啾:偷?,“不過殷娘娘,對這些圣廷帝國的西洋玩意兒,卻頗感興趣。”
兩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兒就到了殷貴人的寢宮。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貴人殷盈之外,皇帝林庚在大太監(jiān)陳絕的陪同下,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