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這才看清旁邊坐著的人。
他穿著月白色的交領(lǐng)織錦長褂,劍眉濃郁,好整以暇地看了看素雪,搖頭說道:“這茶苦,我不太喜歡?!?p> 素雪見眾人并不是來揭穿她的,頓時暗喜,也端起自己身旁的茶盞喝了一口。
回味一陣,笑道:“這碧螺春入口時雖有些澀,但回味卻十分甘醇。不過各有所好,看來公子你是比較喜歡入口清雅的茶品?!?p> 他苦笑著點點頭,打量素雪一番,又問:“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素雪拘謹?shù)匦πΓ骸盁o名小卒,不足掛齒?!?p> 她本想著,這樣自謙一點總是沒有錯的,卻不料這句話剛落音,頭頂就響起一句:“虧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無名小卒!”
素雪只覺渾身一個激靈,回過頭去,頓時嚇了一跳。
身后這人穿著藏青色的四爪龍紋蟒袍,月藍色冰梅紋寬邊錦帶旁掛著一塊方正圓潤的羊脂玉,和一塊赤金刻字的……像是什么令牌。
素雪暗叫不妙,看這人的裝扮,怕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如果不出意外,她這回是攤上事兒了。
緩緩抬起眼皮,看到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素雪干干一笑,指了指這個位置,怯生生地問:“這兒,是公子的座位?”
他皺眉緊抿著唇,似乎在強忍著慍怒,直盯著素雪,緩了好半晌,點頭。
素雪幾乎是一下就蹭了起來,尷尬地笑著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人,連忙道:“剛才小生與這位公子談?wù)撽P(guān)于品茗之事,一時間覺得遇到了知己,所以坐下來多聊了兩句,才占用了公子您的座位……”
“子玉你可別聽他瞎掰,我和他說話,是想把他趕走?!蹦莻€人連忙揭穿她。
素雪頓時心頭一涼,而四周的官服小廝察覺了不對勁,已經(jīng)漸漸朝這邊圍上來。
她咬咬牙,看了旁邊那個人一眼,這兩人果真是認識的,此地不宜久留,還是趕緊撤吧。
快速對他們倆行了個禮,低頭道:“這只是個誤會,實在抱歉,告辭告辭。”
她一邊說一邊往后退,由于心慌,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現(xiàn)在是男子裝束,說話又變回了女聲。
而她也未察覺,只趁機快步往一邊溜去。
“子玉,我剛剛沒聽錯吧,他……怎么是女人的聲音?”那個人驚訝了。
子玉施施然抖了抖衣袍,上前坐定,嗤聲道:“有什么奇怪的,她本來就是個女的?!?p> 頓了頓,又側(cè)過臉來,似笑非笑地說:“沒想到,聰明絕頂?shù)年愵6Y竟是個雌雄不分的人,這要讓陳老爺知道了,不氣死才怪?!?p> 睿禮不做聲,依舊看著素雪溜走的方向,似乎還不能從這件事中緩過神兒來。
子玉有些不耐地皺皺眉:“別看了,太子那邊兒都安排好了嗎?”
睿禮這才收回目光,點頭。
子玉舒了一口氣,眸光深遠的看向賽馬場。
素雪急急忙忙地快步走著,沒走出多遠,又嚇了一跳趕緊往回走。
因為大太太和嚴媽媽正迎面朝這邊走過來,而且看上去還挺急。
她頓時慌了神,又連忙折回去,心想這大太太好端端的貴賓席不坐,走來走去做什么?
素雪一面暗喊倒霉,一面埋頭疾步往回走。
“你倒還敢回來?”
一個官服小廝上前逮住素雪的手,素雪定睛一看,這貌似就是之前給她倒茶的那個……
素雪想抽回手來,可那小廝手勁忒大,看樣子是真的把素雪當成男子來對待了。
素雪無奈地看著他,想解釋卻又來不及了,回頭一望大太太和嚴媽媽已經(jīng)越走越近,嚇得她連忙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口遮住自己的臉。
一邊遮著臉一邊被小廝拽著走,這已經(jīng)夠狼狽了,卻不料耳邊還響起一聲冷笑:“喲,還知道遮羞啊?”
素雪不用看也能聽得出來,說這話的就是剛才那個穿金戴銀的子玉。
可是現(xiàn)在情況實在是混亂,她已經(jīng)沒心思再與他爭辯,只好捂著臉說:“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凡事好商量,何必動武呢?更何況賽馬就要開始了,和我在這兒起了糾紛,對您也不好的吧?”
大太太已經(jīng)走近了,素雪索性將計就計,背對著大太太她們倆來的方向和子玉假裝攀談,想以此來躲過大太太的眼睛。
子玉似乎瞧出了素雪的心不在焉,皺眉一笑,點點頭:“既然你那么喜歡品茶,不如就換上他們的衣裳,在一旁倒茶,伺候我看賽馬?!?p>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素雪,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
素雪頓覺屈辱,早知道就不圖一時之樂了,誰知道會栽在這個人手里,他這分明是官大欺民。
瞥了一眼越走越近的大太太,素雪心頭一慌,索性應(yīng)了下來。
看著素雪匆匆跟在小廝身后去取衣裳,睿禮苦笑了一下,看向子玉:“你明知道她是個姑娘家,還這樣刁難人做什么?”
子玉斜了他一眼,又專注地看著馬場中,擺出正經(jīng)的模樣來,道:“此人身份不明,恐怕意圖不軌。況且我只是將她困在眼皮底下讓她別生事,這也算刁難?”
睿禮一聽,忙笑著道:“不算不算,你這不是刁難,是憐香惜玉總行了?”
睿禮這話一出,子玉的臉就黑了下來。
睿禮非但不收斂,反而更加得趣,指了指子玉身旁的矮桌,笑問:“方才她用了你那茶盞,你可要換?”
子玉頓時臉色一變,嫌惡地說:“換,當然換!”
說罷急忙轉(zhuǎn)身對身后小廝吩咐著。
瞧著子玉那副樣子睿禮就忍不住想笑,剛才還真該先讓他喝幾口茶再把真相告訴他,到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會更加好看。
正樂著,子玉回過臉來,不悅地瞪了他一眼說:“我可記著你這賊笑了,以后總有你攤上事兒的時候,我一定加倍送還給你?!?p> 睿禮見子玉還當真了,正欲解釋兩句,卻被一聲吆喝給打斷了。
“真巧,陳公子也在呀?”大太太走近來,一臉驚喜地看著睿禮。
子玉口中這個睿禮正是陳家公子,陳奕錦。
因子玉和睿禮為平輩,為示尊重,相喚皆不用大名,而用表字。陳奕錦出自禮儀之家,對這些更是看重。
大太太這一聲吆喝讓陳奕錦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地轉(zhuǎn)過身來想瞧瞧是何人這般粗蠻。
在看清大太太的一瞬間,他的臉就僵住了。
老早知道江府也要來看賽馬,卻沒料到大太太竟這么著急地找了過來。
眼看著大太太這是來勢洶洶,陳奕錦有些心慌,求助式地看向一旁的子玉,子玉卻是一笑,扔給他一個活該的眼神,扭過頭去裝成陌路人。
陳奕錦心頭一涼,而大太太又熱情非凡,陳奕錦只好也連忙起身來,上前去行了個禮,開始寒暄。
“陳公子真是有禮有節(jié),陳老爺可跟著一同來了?”
大太太有些拘謹?shù)赜檬纸佈谧煨χ.吘顾@樣冒冒失失地找過來的確顯得有矢身份,雖然嘴上把話說得好,她是碰巧過來的,可事實上誰心里不清楚呢?
陳奕錦也溫和地笑了笑:“勞江大太太操心,家父事務(wù)纏身,并未一同過來。”
陳奕錦自然明白大太太的意圖,因為這親事就是陳老爺提出來的,所以大太太一見面兒就搬出陳老爺來壓他,似乎就料定了他不敢違逆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