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話團圓
“謝謝你啊長官……老漢我實在……我、我不知道……要是三十年前能遇到您，唉……”王老爹語無倫次道。
“別這么說大叔，時代不同了，現(xiàn)在的我們，能把那些不完美的故事，變成我們希望的樣子，并且理應如此。沒有我還會有貓千代，驢千代……都是我該做的?！?p> “話說回來，我們家蘭珂以前也總念叨著，大學畢業(yè)要回來建設風王領什么的。我和老伴還總埋怨她沒出息，沒少吵架。我們當時要是能多關心關心她……”
“都過去了叔，你太虛弱了，抓緊下降吧。我和你閨女還有點公事，您先過去吧?！比Т芘峦趵系鶗蝗幌♂尅?p> “好嘞，再會，長官！”
送走了王老爹，犬千代讓春生先去別處玩會，面色陰沉地看著王蘭珂:“該談談正事了。之前那兩個人你是怎么殺的？和我那時一樣嗎？你愿意承擔相應的后果嗎？”
王蘭珂臉上帶著幾分歉意:“長官，我沒殺人。很抱歉之前騙了你，但我真的沒殺人。您應該知道，我們只能影響那些和自己淵源匪淺的，即便是我，也不會隨意對毫無關系的外人出手。事實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們看不清活人的樣子。真的很抱歉?！?p> “嘛，那也沒辦法啦~不過為了懲戒你提供虛假信息阻礙執(zhí)法，幫我辦件事吧?！?p> “什么事啊恩公？”
“幫我找只貓?！?p> “細作于吉，LV.5，OPEN！”
如果接受了這種羞恥設定，犬千代其實還是蠻樂在其中的。老街坊們都急匆匆跑過來，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看活人，不如說是在看一只尼安德特人。
“呦~小伙子，不得了啊！我們連臥室都幫你收拾好了呀~那個家伙被你除掉啦？誒，可不要傷害我們哦，我們可是……”
再讓民意代表發(fā)言天都快亮了，犬千代打斷了老爺子:“他下降了，最近這段時間麻煩大家了。這樣，大家把自己的夙愿寫下來，算我的一點小小報答。”
“真的呀？”
“太好了！”
“這長官行嗷，能處！”
“騎士大人YYDS！”
……
完成“前任領民”們的愿望清單幾乎耗盡了犬千代的整個假期，更糟糕的是大部分時間都在夜間行動，犬千代很不喜歡夜班。好在大部分愿望不太難實現(xiàn)，無非就是想過個生日，想看一眼家人或者墳頭雜草太多之類。更多的，還是想和活人發(fā)發(fā)牢騷，以及懺悔那些再也沒法彌補的過錯。在假期的最后一天，除了幾個過于超綱的任務，絕大多數(shù)靈骸都順利下降了——犬千代先生表示:“我真特么不會遷墳！而且我也想中五百萬！”
最后，犬千代又問樓蘭要了些與靈體相性不錯的晶晶草，從附近工地滾來了幾截絕對不會被拾荒者撿走的水泥涵管，豎在地上有半人高。晶晶草和破舊棉被鋪在里面，一閃一閃的小團塊們似乎很喜歡。事實上，在后來的日子里，就連活著的小流浪都喜歡鉆進去睡一覺。
犬千代從沒想過一個假期會比上班還累，靠坐在涵管旁深吸一大口煙，和靈們落在他的頭上，襯衫上，像是被一口盛滿星光的古井打濕。一顆星子跳出來蹭了蹭他的手，而后輕捷地爬上樹梢，叼下一團什么東西，塞進犬千代手里——那是一束紅繩系好的頭發(fā)，貼著惡心的符箓。
犬千代掏出了打火機，過往成焰。
山坡上，男人跪在一處嶄新的墳前，一疊一疊地燒化黃紙，招呼了身邊的女娃娃，柔聲道:“跪下，叫人。”
“大娘。”
叮咚~
“誰?。俊?p> 奧莉薇婭一邊擦頭發(fā)一邊向房門走去，有賴于騎士團的高壓政策，像她這種獨居女子也全然不必擔心治安問題。
“我，開門吧?！?p> 門外傳來稚嫩的童音，但是口氣卻很成熟，會不會是大外甥??？真是個可愛的小大人兒。就這么想著，董小姐微笑著開了門。
“吶，我說，現(xiàn)在能進去了喵？”
“?。 倍〗惆l(fā)出一聲尖叫，還好沒打擾到鄰居。
原來剛剛按門鈴的是眼前這只玳瑁貓！
它會說話！
董小姐一屁股坐在鞋柜上，她經(jīng)手的動物數(shù)不勝數(shù)，但會說話的可……它可不是鳥啊！
小貓輕蔑地看著她，大搖大擺進了屋子，跳到沙發(fā)上，愜意地用后腿撓著腮幫子。董小姐帶上門，一步步謹慎地靠近這只既可怕又可愛的小東西。
貓咪無奈地搖搖頭，跳下沙發(fā)跑進臥室，不一會叼著一個破舊的粉色毛球慢慢走出來。
“這回想起來了喵？”
“花花！”
這是……多么遙遠的重逢啊。
“花花，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兒？這么多年你都住在哪兒？你的病治好了嗎？你……”口吐人言已經(jīng)是極次要的問題了，董小姐連珠箭般地發(fā)問，唯恐下一秒會再次被時空滄海所阻隔。她跑上前去，她好想抱一抱這個風雪夜歸人。
“噠喵desu！”但被花花靈巧閃過。
“喵來話長，是一個好心兩腳獸大姐幫了喵一把，才能找到這里來。簡單來說，喵已經(jīng)死了哦。對，就是因為某個小兩腳獸不愿意給喵治病，放喵鴿子，最氣喵的是，連特喵窩都給喵賣了！喵特FUCK？！那邊那個兩腳獸，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毙＄殍６自谏嘲l(fā)扶手上，一邊舔著爪子，一邊高傲地晃著小尾巴。
“對，對不起花花！我這么多年……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所以我找了你……抽抽……找了你好久。我現(xiàn)、我現(xiàn)在很厲害的！你的病再也不……嗚嗚嗚~”董小姐坐在塑料凳子上，像個孩子一樣哭訴，但卻被貓咪再次粗暴打斷了。
“你少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喵！你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想過本喵！整個屋子，有你氣味的東西全都不在了，你知不知道喵會害怕??！喵的身體當時那么差，開著窗子喵怎么可能跳得出去嘛！你倒是給喵留個門??！喵那時滿以為你是在外面捕獵受傷了，你把門關著，喵怎么……喵怎么……”
“喵怎么出去救你嘛?。。 ?p> 花花兇了董大夫一通，卷起身體，借著舔尾巴的機會，眼角不住地蹭松軟的小毛皮。
董大夫哭得更厲害了，比十一歲那年還要，還要難過。
花花已經(jīng)舔夠了尾巴，跳到董小姐腿上，舉起一只小爪子:“那讓我們開始游戲的最后一輪吧，明天，喵會在風王領最美的彩虹下等你，喵只能維持最后一天了。要與喵立誓嗎，master？”
就在董小姐伸出指尖輕觸貓咪掌心之時，鬧鐘響了。真是個五味雜陳的夢境。
“若葉，今天幫我看一下店，我有點事，準時關門就行?！?p> 冽冽霓虹怎可得？
巍巍靈峰莫奈何。
鐵馬紅顏六百里，
古來好事總多磨。
風王領，轄5社31村，在籍65522人，長駐29344人，幅員373.4平方公里。嚴冬朔月，怎么可能找得到彩虹呢？
“叔，哪兒能看到彩虹？”
“大娘，這兒能看到彩虹嗎？”
“阿媽妮，我想看彩虹，哪里位置比較好？”
……
“這丫頭長得挺帶勁，腦子怎么……”
“這月份兒哪有啊？姑娘?！?p> “這不董大夫嗎？別逗我這老太太啦~”
……
花花！
花花？
花花……
眼看太陽西沉，董小姐最后騎著雅馬哈，登上靈龜峰。
“或許，她真的沒原諒我吧。原來這就叫緣盡了嗎……”董小姐心灰意冷，摘下頭盔，在夕陽中甩動那一頭柔順的黑發(fā)，汗水終于在最后一抹陽光中發(fā)散出了風王領全境最美的華彩。
“那……是……彩虹！”
如果這片冰冷世界確乎存在著童話，那一定是不愿放棄溫暖的人，照自己的樣子創(chuàng)造了它。
草叢里一只玳瑁小奶貓無助地探出頭來，向著彩虹彼端跑去。
花花——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