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葉銘隨著管家去葉家藥行查賬。
按說,查賬這種事情是輪不到葉銘來管的,一向都是二葉先生會同幾個賬房經(jīng)辦,只是如今二葉先生正在外面辦事,家里面卻已經(jīng)到了查賬的時間,所以葉家老爺子文定公特別發(fā)話,要讓玉卿跟著一塊兒過去查賬,也算是長長見識,早一些接觸家族的管理事務(wù)。
葉家的藥行,在定州城內(nèi)共有六處,都是掛著葉家老店的招牌,只不過在規(guī)模上有些區(qū)別而已。
定州城也算得上是較大的邊城,人口足有數(shù)十萬之多,是關(guān)西道上的大州,城外有兩營邊軍駐守,城內(nèi)一向是承平日久,經(jīng)濟(jì)相當(dāng)繁榮。
葉家大管家陪著葉銘坐在一輛馬車?yán)锩?,正在聊天兒?p> “大少爺,這一次老太爺發(fā)話讓您查賬,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的事情?”大管家問道。
葉銘正躺在車廂里面的錦墊上打盹兒,聽到了大管家的話,就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看他,見他似乎是一副非常誠懇的模樣兒,這才淡然說道,“那就查吧,以前怎么來,今次照樣去辦就是了?!?p> 其實(shí)葉銘自己也清楚,自己跟著大管家一塊兒過去查賬,不過就是走一個形勢而已,證明葉家一直在關(guān)心這件事情,至于說能查出來什么問題,那卻是幾個賬房先生們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定州城中的大路是用青石板鋪就,馬車走在上面倒是很平穩(wěn),只是在葉銘看來,如今的這些馬車并沒有后來的那些減震措施,舒適度大為降低,條件好一些的無非就是在車廂里面鋪上厚厚的羊絨地毯而已,這些辦法確實(shí)可以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如果長時間乘坐馬車趕路的話,卻也是很辛苦的。
葉銘靠在車廂后面的錦墊上,腦子里面卻在琢磨很多東西,比方說能不能對馬車進(jìn)行改進(jìn),讓自己變得舒服一些。
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之后,葉銘也考慮過能不能回去的問題,可是現(xiàn)在看起來希望是渺茫了,只是他在平時也聽到過一些傳聞,說是某某人在哪里遇仙之類的話題,而且還傳得活靈活現(xiàn),就不由得動了些心思。
既然自己都能夠死后穿越到這個奇怪的世界來,那么在這個世界上未嘗就沒有神仙的存在,或者,他們是有辦法讓自己回到原來的世界的吧?
很快,兩個人就到了葉家藥材店的總號,這邊兒已經(jīng)有四個賬房先生恭候多時了。
總號這邊兒的掌柜很是兢兢業(yè)業(yè)地伺候著葉家這位聲名遠(yuǎn)播的大少爺,一邊兒四個賬房先生就開始對賬,這件事情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辦成的,估計這怎么也就到了后日才能夠厘清具體的賬目,得出一個比較靠譜兒的結(jié)論來。
葉銘在總號里面坐了一陣子,就到了午飯時間,吃了些東西,然后就躺在院子里面的藤椅上納涼。
此時已經(jīng)是秋老虎當(dāng)家,雖然說中午的時候稍微還是有一點(diǎn)兒熱勁兒,可是院中的幾棵大槐樹的樹冠練成了一片,遮陰蔽日,坐在下面非常舒服,偶爾一陣微風(fēng)拂過,身上只覺得涼爽至極。
正在閉目養(yǎng)神之際,就聽得前面院子里面?zhèn)鱽砹肃须s的人聲,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葉銘抬頭看了一下日頭,稍微偏了一些而已,這個時節(jié)一般都是午睡的時候,卻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前院里面生事?
他正在想著,總號的大掌柜就跑了過來,“大少爺,林家藥鋪的張管事來了?!?p> “唔,他來有何事做?”葉銘很難得地問了一句道。
看著總號大掌柜一臉慎重的表情,葉銘倒是有點(diǎn)兒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讓他如此緊張,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兒?
“林家藥鋪的丸藥出了些問題——”大掌柜低聲說道。
“哦?”葉銘聽了,頓時就是一愣。
林家和葉家不同,葉家主要是經(jīng)營藥材生意,也就是那些中草藥批發(fā)零售什么的,并不涉及配藥的問題,而林家則是定州城中的享譽(yù)百年的老字號藥鋪,專門以幾十種宮廷秘方聞名關(guān)西道上的老店。
據(jù)說林家的先祖當(dāng)年是從前朝宮內(nèi)逃出來的大內(nèi)御醫(yī),手段相當(dāng)了得,如今的林家雖然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日的勝景,可是憑借手中所掌握的幾十種宮廷秘方,生意還是非常好的。
此時大掌柜說林家藥鋪的丸藥出了問題,葉銘就覺得不可思議,吃了多少年的老方子,怎么可能突然就有問題了呢,這里面一定是有古怪的。
林家藥鋪的管事很快就進(jìn)來了,先是給葉銘見了禮,然后就說明了如今的情況,“葉大公子,如今老爺和小姐都去了鳴露寺上香,總要后日才能回轉(zhuǎn),可是店里面突然發(fā)生了這種事情,小人無法擔(dān)當(dāng)起這個責(zé)任來,懇請葉大公子主持大局?!?p> 林家藥鋪的管事雖然是這么說的,但是眼睛就在葉家藥材鋪的總號大掌柜臉上轉(zhuǎn)悠,很顯然,他過來求助,主要是希望借重這邊兒的力量,并不認(rèn)為葉大公子能幫上什么忙兒。
“那就過去看看吧?!比~銘從藤椅上爬了起來,懶洋洋地說道。
在去林家藥鋪的路上,林家管事將那邊兒發(fā)生的事情向眾人仔細(xì)解釋了一遍。
原來林家藥鋪現(xiàn)在除了銷售成品丸藥之外,也替人做一些零散的方劑,這一次就是臨時制作的方劑出了問題。
“承恩伯府邸的傭人出了熱癰,這是一劑清熱解毒的方劑,卻不知道怎么出了岔子,那人服藥之后居然嘔血三升,氣絕而亡,如今是那傭人的家屬來店里面鬧事,小的是擔(dān)心一旦承恩伯府邸的大人物得知此事,會對我們更加不利。”林家管事解釋道。
“藥方子可在身邊?”葉家藥材店的大掌柜聞言就詢問道。
“正要給老掌柜過目——”林家管事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了大掌柜。
大掌柜看了看方子,就覺得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上面所寫的幾味藥材都是常見的,也沒有什么沖突之處,清熱解毒的方劑,按理說是不應(yīng)該出什么問題的,卻不知道對方為什么服藥之后竟然會嘔血而亡?
很快就到了林家藥鋪,果然門外被一群人給堵著,一個穿著重孝的婦人,正披頭散發(fā)地坐在藥鋪外面的青石板地面上嚎啕不止,如泣如訴,宛如杜鵑啼血,引得無數(shù)路人駐足觀望。
葉銘見此情景,頓時有些皺眉。
按照這個樣子的話,就算是最后查明責(zé)任不在林家藥鋪,可是經(jīng)此一鬧,藥店的聲譽(yù)也算是被他們給毀得差不多了,如果聽說吃藥吃死了人,今后還有誰愿意來買林家藥鋪的丸藥呢?就算是打著宮廷御制的旗號也不管用。
“讓她到里面去談,多賠些銀子也不打緊,趕緊將這件事情給解決了?!比~銘立刻就做出了決定。
按照葉銘的印象,以前自己那邊兒的人處理類似的糾紛,都是盡快地通過金錢手段解決問題,拿錢砸人,只要是這種事情不廣泛傳播出去,藥店的名聲得以保存,多花幾百兩銀子也是值得的。
況且,關(guān)西道上,買一條人命未必就需要幾百兩銀子。
林家管事得了葉銘的吩咐,就過去勸那重孝在身的婦人,不過顯然對方并不是單身前來的,管事剛剛跟她說了一句話,就被周圍的幾個壯漢給轟了出來,臉上還被砸了一拳,頓時就有些烏青起來。
“葉大公子,跟這些人說不清道理的——”管事捂著一只眼睛,憤憤然地對葉銘說道。
“說不清也得說,否則怎樣?她們到底想要什么?”葉銘搖了搖頭道。
不說葉銘不清楚對方想要什么,就是林家藥鋪這些人也不清楚對方想要什么,那婦人只是坐在藥鋪外面嚎啕大哭,根本不聽別人跟她說什么話,而周圍的那些壯漢們更像是專門過來鬧事兒的,唯恐天下不亂。
“請官府的人介入吧——”葉銘見情況無法控制,只得對管事說道。
一般而言,大家沒事兒都不喜歡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正所謂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jìn)來,什么事情一旦跟官府扯上關(guān)系,不論是原告還是被告,最后都會被弄得元?dú)獯髠?,一大半兒的積蓄難免會落入這些國蠹的手中。
但是似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任由事情繼續(xù)如此發(fā)展下去的話,局面怕是比報官更糟糕。
不管怎么說,葉家和林家都是定州城里面的大戶,而且都有親戚在京城做大官,這個關(guān)系,定州知府也不可能不考慮。
林家藥鋪的人很快就去報了官,定州城的捕快很快就趕到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實(shí)際上林家藥鋪這邊兒的事情,官府早就知道了,只是民不舉官不究,人家沒有人報案,官府也不可能閑著沒事兒去招惹是非,畢竟這只是民事糾紛,又不是什么兇殺大案,只要是苦主和藥鋪商量好條件,官府這邊兒最多報備一下就可以了。
只是這件案子有一點(diǎn)是很讓人頭疼的,那就是當(dāng)事雙方,一邊兒是林家的藥鋪,一邊兒是承恩伯府上的傭人,雖然說死的是小人物,可是卻牽扯到這兩家大人物的糾紛,捕快們雖然以擾亂治安的名義將那婦人給帶走,但同時也帶走了藥鋪的管事。
畢竟,承恩伯府的面子也是要兼顧的,若是只帶走那婦人的話,怕是首先承恩伯府邸里面的人就不肯善罷甘休了,這也是一個臉面問題。
堂堂的承恩伯,朝中的正三品大員,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政事堂成員之一,玉徽王朝的實(shí)權(quán)人物之一承恩伯費(fèi)無極費(fèi)相爺,雖然已經(jīng)致仕,卻也沒有人敢觸他老人家的霉頭。
這一次的事情,倒是有夠定州城的官員們頭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