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好了各種手續(xù)，安頓好了唐爸爸，唐鵬又開著車往另一家醫(yī)院趕去，兩口子就像打仗一樣，馬不停蹄奔赴下一戰(zhàn)場。這醫(yī)院是蘇娜介紹的，是家私營醫(yī)院，聽說張果就是在這里做人授才懷孕的，唐鵬卻對這醫(yī)院滿是懷疑，一路上都在念叨各種被私人醫(yī)院宰騙的案例。
林君被他念得煩了：“要不是你媽逼得我緊，我愿意到這種地方來？現(xiàn)在你就少說兩句吧，免得待會兒查出來有什么不正常?！?p> 唐鵬聽了這話一愣：“什么？這怎么和我媽又扯上關(guān)系了？我們今天不是來看你的**肌瘤的嗎？君君，不要孩子可是我們當初一起制定的生活原則，你看看，現(xiàn)在我們的日子這么自在不就是由于當時我們決策的正確嗎？我爸媽那都是老腦筋，你不用擔心，他們嘮叨就嘮叨點兒唄，再說，不就是我媽在嘮叨嗎？我爸可從來沒怎么說過，是不是？”在要不要孩子這件事上，他可是很堅定的。
林君哼了一聲道：“過去我們是不要孩子，可這跟我們不能生孩子可是兩回事兒，就好像一個是我有錢不想花，一個是我沒錢所以才不花！”
“反正還不是都一樣嗎？”唐鵬松了口氣，“哦，我還以為你要生孩子呢，嚇我一跳。你看看，前面是不是就已經(jīng)到了？這怎么是個治療不孕不育的醫(yī)院呢？君君，到底是不是這里呀？”
林君抬頭看了看，堅定道：“是，就是這里，這里的婦科很有名的?！?p> 兩個人走進了醫(yī)院，發(fā)現(xiàn)醫(yī)院的大廳里人山人海，各種排隊交費的窗口前都是一排排的長龍。
唐鵬驚詫道：“這都是來看生孩子的，看來這還真是個全國性的問題?。 ?p> 林君白了他一眼，“別耍貧嘴了，快排隊吧?！绷志帕藗€下午的第11號，心想還好，不用等。上了樓找到婦科就看到候診區(qū)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醫(yī)生的診室前有個電子顯示器，叫到誰的名字就是誰進去，林君等了半天也沒見叫到她，就和唐鵬小聲道：“不是這排號機把我給漏了吧？我看都進去十幾個人了，怎么還沒到我？”
旁邊的一位美女側(cè)頭看了看林君手上的號，“我是上午的第83號，上午的還沒看完，下午的再等等吧?！?p> 林君差點兒沒暈倒，只得掏出手機打開郵箱處理事務(wù)。
這邊排隊的都是女士，陪同的家屬不多，那些女人們互相聊著天，這個說：“你取卵了嗎？我這次才熟了3個，大夫說太少，還得等個周期?！蹦莻€說：“我管子還沒通呢，上次就是宮外。”
唐鵬一個大老爺們站在一旁覺得渾身不自在，低頭對林君說：“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轉(zhuǎn)轉(zhuǎn)?！?p> 林君嗯了一聲，頭也沒抬。
唐鵬順著走廊往另一個方向走，原來這地方男科和婦科是分開的，分別在樓道的兩邊，對面是個取精室，也有一些座位供人排隊。這里人倒是少一些，而且都是男士，唐鵬找了個位子坐下。
那些男人們也在聊著天，一個說：“我就是精子活性不夠，吃了好些個藥，這次我再來看看好了沒。”
另一個男人：“我嘛，一向腎不好，老毛病了，全國不知道看了多少醫(yī)生，不知道這家醫(yī)院看得好嗎？”
還有個人馬上接話：“我中藥都吃了6個月了，實在不行還得人工?！?p> 唐鵬抱著雙臂，板著臉坐在人群中，他從來沒聽說過那么多專業(yè)名詞，什么弱精、不液化、畸形率……他也從來不曉得，原來那么大點兒事也有這么多問題。堅持了半個小時，只覺得別人看自己的眼神也像有病似的，一股冷意順著尾椎骨往上爬，唐鵬終于堅持不住了，灰溜溜地跑回了婦科，在一旁等著林君。
等了快兩個小時，林君的屁股都坐麻了，終于發(fā)現(xiàn)屏幕上出現(xiàn)了自己的名字。她連忙走了進去，老中醫(yī)示意她把手放在墊子上，然后開始號脈，開口問她：“怎么不好？”
林君取出上次的B超單子：“前幾天單位體檢，說我有個**肌瘤，您給看看?！?p> “以前發(fā)現(xiàn)過嗎？”
“沒有，這次才發(fā)現(xiàn)的?！?p> “今年多大年齡？”
“35了?！?p> “沒生過孩子？”
“沒，還沒。”
老中醫(yī)抬起頭來一臉詫異：“為什么不生??？”
林君一愣，心里說這大夫怎么這么熱心？忙又回答：“忙，工作太忙，沒時間?！?p> 老中醫(yī)卻哼了聲：“聽聽，工作太忙，什么話！”
林君吃了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老中醫(yī)。老中醫(yī)卻繼續(xù)把脈，過了半晌才收了手道：“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人為什么毛病多？東西嘛，亂吃，吃下去的激素比營養(yǎng)多；孩子嘛，不生，想生的時候嘛，生不出來，肌瘤、囊腫倒都生出來了。我告訴你，這都是你們這些女人自己作出來的！看你的樣子也是讀過大學的，書讀得越多，人就越傻！以為自己有知識，就能和女人幾千年的自然規(guī)律PK，會贏嗎？還不是回過頭來要再吃藥。邊上等一等，我開藥方給你。先吃兩個星期，兩個星期以后再來給你調(diào)整方子，要連續(xù)吃3個月?！?p> 林君有點兒不服氣，“醫(yī)生，我看的是**肌瘤，不是生孩子?！?p> 老中醫(yī)正在想藥方，眉頭緊鎖：“我知道，你這個年齡就是身體健康都很難懷孕，更不要說現(xiàn)在還長了東西，你不是讀過書嗎？書上有沒有告訴你，女人的卵巢從35歲開始就衰退了？我給你看**肌瘤我還方便，你要是現(xiàn)在叫我?guī)湍闵⒆?，我還頭疼呢！”
林君只能閉嘴。等著老中醫(yī)開好藥方，拿到了方子，走了出去。
唐鵬見了林君忙站起來迎上去，“醫(yī)生怎么說？我在外面聽人說，這個醫(yī)生可神了?！?p> 林君道：“是神了，被他編排了好幾句呢。”
唐鵬追問道：“他說什么了？要不要緊呢？”
林君晃晃手里的單子：“反正先吃3個月中藥?！?p> 唐鵬驚訝了：“要吃3個月??？就沒什么特效藥？”
林君道：“既然看了這個醫(yī)生，那就先聽他的話吃3個月再說了?！?p> “是，那倒也是，中醫(yī)可不就是慢工出細活嘛。”唐鵬說著和林君一起向抓藥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林君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唐鵬終于發(fā)現(xiàn)了老婆的異樣：“怎么了？好像不高興的樣子？”
林君嘆了口氣：“沒有，就是那醫(yī)生說話挺沖的，平白無故地人人都聽他教訓?！?p> 唐鵬笑道：“哎，老中醫(yī)嘛，多少有點兒架子唄，我告訴你啊，我剛才在外面翻到一本書，你看看，《夫妻指南》，還挺有意思，專門指導年輕夫婦的，我們回家也好好研究研究?！?p> “你呀，還年輕夫婦呢，我看你是越來越像庸俗的中年男人了！”林君嘴里這么說著，手卻伸出接過了那本《夫妻指南》，并翻看了起來。
拿好了藥，已經(jīng)是下午5點鐘，唐鵬晚上約了蘇珊吃飯表達謝意，本想叫上林君一起，可蘇珊自作主張定了一家西餐廳，還說只訂到了兩個位置，唐鵬只好單獨赴約。
林君請了一天的假，也有事情要忙，于是兩個人分道揚鑣。
唐鵬到了西餐廳，蘇珊已經(jīng)點好了食物，正在等他，這個西餐廳的環(huán)境不錯，座位之間相隔甚遠，大廳中央配了專門的演奏，小提琴聲悠揚悅耳，在燭火的映照下，蘇珊那白皙的膚色發(fā)出了誘人的熒光，她舉起了酒杯問唐鵬道：“來，慶祝我們倆第一次晚餐。”
“這，這，你還真是……”唐鵬有點兒尷尬地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
餐點還沒上來，兩個人只好開始閑聊，說了幾句，話題聊到了唐鵬身上。
“唐鵬，你結(jié)婚多久了？”蘇珊眼睛水汪汪地盯著唐鵬問道。
“10年，整10年。”唐鵬答道。
蘇珊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那么長時間？看起來你和你夫人的關(guān)系很不錯呀。”
唐鵬點點頭：“這倒是，我們是大學同學，從認識到現(xiàn)在一共14年了?！?p> 蘇珊用手撐著下巴：“真夠暈的，那么長時間在一起，你們就沒有過7年之癢？”
唐鵬看著蘇珊道：“我們不像現(xiàn)在的80后、90后有那么多花花腸子，這個癢那個癢的，我和君君就是搭伙過日子，圖個實在?！?p> 蘇珊撲哧笑了：“那多沒勁呀？人生要是沒了激情可怎么辦？什么搭伙過日子，你聽上去真像是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老古董?！?p> 唐鵬喝了口紅酒：“是，我承認，我這個人吧是比較古板，君君她就不一樣了，整天風風火火，搞得比國家主席還要忙?！?p> “是不是因為她太忙，所以忙到現(xiàn)在你們都沒有孩子？”
“是我們兩個都太忙，所以才不要孩子，中國人口已經(jīng)那么多，我們自動把指標獻出來給需要的人?！?p> “是嗎？我們公司是忙，可也不至于忙到?jīng)]一點兒私人時間吧？”
唐鵬看看手里的酒杯道：“說出來怕你不信，你現(xiàn)在看到的上海和十多年前的上海真可說是兩個樣子，90年代的時候，要在上海找一個像樣的涉外商務(wù)樓都很難，開辦一個外資企業(yè)的手續(xù)之復雜都不是現(xiàn)在你所能想象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一張紙、一塊磚開始的，當時公司就我們幾個剛從大學畢業(yè)的大學生，大家全都是摸著石子過河，邊學邊干，日夜加班，哪像現(xiàn)在你們吃現(xiàn)成，一進公司就能吆五喝六。剛工作的頭3年，我?guī)缀跆焯於技影?，連睡覺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不要說生孩子了。”
他喝了口酒，繼續(xù)道：“想想當初，我還真有點兒后怕，當時怎么膽子就這么大，瞎糊弄著，把事情也就一件件給辦成了。另外呢，不瞞你說，我特別煩孩子，又哭又鬧的還尿褲子，夫妻兩人就圍著孩子轉(zhuǎn)，把自己都給轉(zhuǎn)沒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養(yǎng)育一個孩子哪有那么容易，這當中得多少責任？萬一小孩不成器，那一生辛苦就全都白費了，所以我呀，打定主意，這輩子我就和君君混，不要什么小屁孩來打岔。”
蘇珊點頭表示贊同：“我也特別煩孩子。你看這大街上多少女人都讓孩子給折騰成黃芽菜了，叫我說女人再怎樣也不能讓自己花容失色，腰上3層救生圈，不到四十就完全不能看了。男人倒越活越自在，一不留神還把老婆給甩了，缺德點兒的臨走還要撂下些不三不四的話，女人就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淚，像祥林嫂一樣到處哭訴，但那有什么用？還不是被人甩了，拖著個孩子完全沒有翻盤機會。所以我呀，這輩子，就打算不結(jié)婚也不生孩子，大家都輕松，好則聚，不好則散。誰也不欠誰?！?p> 唐鵬笑道：“呵呵，你，你是比較新潮，??？我已經(jīng)過了35了，是人家說的‘老幫瓜’了，沒那么多想法，就把眼前的日子過好，別出什么岔子就行?！?p> 蘇珊直視著唐鵬：“瞧你說的，你現(xiàn)在是男人四十一枝花，吃香著呢。是不是有很多女人追你呀？”
唐鵬擺擺手：“沒有，沒有，沒有，什么很多女人，我都是老同志了，還什么追不追呀?！?p> 蘇珊眼波流轉(zhuǎn)：“那我要是追你，你會怎么樣呀？”
這句話出來，唐鵬只覺得自己的顯示器瞬間藍屏，狼狽道：“開什么玩笑，蘇珊，我們是同事，什么這個那個的，哦，那個我們的菜怎么還沒上，服務(wù)員在哪兒，我們得催一催？”
他忽然轉(zhuǎn)身，叫道：“服務(wù)員，把我們點的菜都上來，我們等半天了！”
兩個人一時安靜下來，只有小提琴聲在繼續(xù)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