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班若睜開眼睛,一道強(qiáng)光,耀眼刺目。班若閉上眼睛適應(yīng)了一會兒,再度睜開眼睛時,才發(fā)現(xiàn)羅帳外明亮的光,竟然是燦爛的陽光!
班若的心咯噔一下,連忙掀開被子和羅帳,爬下了床。眼前的一幕,令她幾疑仍在夢中。
只見四周一片廢墟,到處是倒塌的窗欞門架,變形的家具,破敗的花草……只有她的床架,還完好無損地,孤零零地呆在一片廢墟中間。
床邊的骷髏頭猙獰可怖,但它們之間隱隱形成的勢,令班若明白正是因?yàn)橛辛怂鼈冃纬傻姆雷o(hù)陣,床架才沒有受到波及。她居然在一場震天動地的浩劫中沉睡了一晚?!
空地中倒臥著幾具尸體,看衣著裝扮是莊內(nèi)的護(hù)院,還有丫鬟裝扮的女人。
“莊主!珠兒!”班若心頭狂跳,瘋狂地?fù)湎蚯f主所住庭院。跨過碎磚破瓦,翻起倒塌的床轎板,掀起鵝黃色的羅帳,裹成一團(tuán)的羅帳下面是莊主一家三口。莊主被壓在了一塊雕花床轎板下,口中溢出的鮮血染紅了絲質(zhì)睡衣。他的手還保持著掀起被子的姿勢,拼命想要蓋住旁邊的妻兒。床里的夫人緊緊地?fù)е閮?整個人蜷縮成一團(tuán),僅露出一點(diǎn)空隙。班若顫抖著手,掀開夫人的睡袍,她的臂彎下,是仿佛還在沉睡中的珠兒。
“啊!”班若跪在瓦礫中,雙手不停地砸著橫在她們母女身上的床架,床架上雕花的尖棱刺破了她的手,只有那分明的刺痛,才能令班若感覺到自己是活生生地存在,而不是活在虛幻的夢境中。
他們一家,昨晚還是幸??鞓返?令人羨慕的殷富家庭。一夜之間,就全家遭難,死于橫禍。如果不是班若,不是他們借住打擾,他們就不會死于非命,他們就還會像昨天一樣,開心,快樂,美滿,幸?!?p> “對不起!對不起!”班若心如刀絞,萬分悔恨,淚流滿面地重復(fù)地說著無數(shù)遍對不起,但是再多的悔,也換不回他們一家人起死回生。
班若跪在那,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她抬起了頭,站起身來,飛上了空中。她要去找那情魔,昨天還是跟莊主有說有笑,慷慨打賞小廝丫鬟的商賈。今天就露出了血腥殘暴的真面目。她要撕開他的偽裝,看看里面到底藏的是怎樣的靈魂。
飛上空中不一會兒,就看見了遠(yuǎn)處飛旋著的身影,足足有數(shù)十人。
飛近人群,看清又是劍龍子和上官銘岑他們,一眾人,圍著一道因疾速而模糊的身影,看那一襲焰火般的紅衣,也可知那正是情魔。
“慧兒!”站在人群外圍的易廉首先發(fā)現(xiàn)了班若,迎上前來。
班若眼中冒火,不管易廉的阻攔,經(jīng)過已經(jīng)受傷的鴻光大師身邊,掠過他手中的金剛柞,毅然沖進(jìn)了打斗圈。情魔似一道風(fēng),將她卷了起來,有幾道法寶的光芒劃過他的后背,削下紅袍的碎片,在風(fēng)中飄蕩。
“住手!”舍予本來也在圍攻情魔的內(nèi)圈,他看清了班若,連連喊叫,將手中的降魔杖格檔開旁人攻向情魔的法寶。
劍龍子等人飛身后退,且看情勢如何發(fā)展。
情魔的身影停頓了下來,現(xiàn)出了身形。他僵在了半空中,因?yàn)榘嗳舻氖种?多了柄金剛杵。
此時的班若,將金剛杵的尖端緊緊地抵在她自己的心窩,眼中飽含淚水,萬分悲痛地斥問情魔:“你答應(yīng)過我,不濫殺無辜的,為什么,為什么要?dú)⒌羯屏嫉那f主一家?!”
班若情緒過于激動,金剛杵的尖端已刺破了薄薄的紗裙,劃破了她的皮膚,滲出絲絲血跡來。似乎只有肉體上的痛,才能讓她自己的心好受一點(diǎn)點(diǎn)。
“不要!”情魔大叫一聲,想要阻止班若,卻又不敢再靠近半分,只得焦急萬分地辯解道:“他們不是我殺的!相信我!我答應(yīng)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
班若聽得一怔,轉(zhuǎn)動腦袋,淚眼婆娑中,望定舍予:“是誰?是誰這么狠心?要?dú)⒌羲麄円患?”
舍予念了聲佛號,不便直指真兇,只說了句:“的確不是情魔所殺?!?p> 班若心中一寬,手下一軟,金剛杵變得沉重萬分,被情魔劈手奪過。
班若凄然地環(huán)視一圈眾人,他們每個人都是大門大派的長老、少主甚至是掌教,聲名顯赫、地位至尊,為什么他們要如此苦苦追擊?!
“各位,我不是妖孽,我從未殺過人。我的元壽也不多了,我只想找回我的爹娘,安安靜靜地度過最后的時光。我求你們,求你們不要再追殺我們了?!卑嗳袈暅I俱下地哭求,一邊跪在虛空中,向大家磕頭。
“慧兒,我們不是追殺你,是要救你啊!”舍予剖白道。
“如果救我要連累這么多無辜的凡人,我寧愿一死!”
“我們以為你們藏身之處,必定是同伙窩營,只用法寶擊塌了屋舍,并沒有直接滅殺凡人?!鼻駢舫厣僦鬏p描淡寫地說道。
班若眼角緊縮,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你們都是本事通天之人,會連凡人和修士都分不清楚嗎?”
“哼!姑娘,難道你走路還要仔細(xì)看腳底下有沒有螞蟻嗎?”
“凡人在你們眼里,只是一群螞蟻?!”班若驚詫萬分,她的質(zhì)問卻引起了一些人的哄笑。似乎這是個天真到可笑的問題。
每個修士的成長,都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爭,隨著修為的高深,法寶的威力也越來越強(qiáng)。有些法寶,只要一祭出,就動轍削山平川,毀滅一座城也只是一念之間,更何況是一座小小的莊園而已。
“我們走吧,沒必要跟這些愚蠢至極,卻還自以為是的人多費(fèi)口水?!鼻槟v起班若,對那些蠢蠢欲動,想要再次攻擊的人說:“如若不是我怕她誤會,你們早已去為莊主一家陪葬了!還會與你們纏斗到現(xiàn)在?!”
班若眼看雙方一觸即發(fā),又要動手,雖然那些人可惡至極,卻也有易廉和舍予等人在內(nèi)。她不愿看到再有死傷。連忙死死地抱住情魔的雙手,向著舍予說道:“舍予,你相信我嗎?”
舍予堅(jiān)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相信我,就幫我擋住他們,不要再追擊我們了。我不想看到生靈涂炭。丹鳳子說我只能再活兩年了,救與不救我,都已經(jīng)沒有分別?!卑嗳艉芟胂蛏嵊枵f明一切。但當(dāng)著眾多人的面,她不能說出她們的目的地,否則這些人一路跟蹤到萊筠島,萬一再連累到爹娘,她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舍予能明白他們要去哪兒,他能明顯感覺到班若和情魔之間達(dá)成了某種協(xié)議。他雖然也想滅殺情魔,但他主要是擔(dān)心班若的安危,才一路跟蹤過來。他仿佛從班若的眼中看出了許多,她怕再不救出爹娘,她就沒有時間了。她不惜與魔頭為伍,關(guān)鍵時刻她愿以死相逼。她要他相信,她不會被情魔所控,她要的只是片刻的安寧。
班若的眼神中充滿了無奈、不甘、祈求與愧疚。她與舍予靜靜地對視片刻,輕輕地說道:“舍予,對不起,我沒有聽話,乖乖地在玄清山等你來?!?p> 舍予心中一陣難過,他也不知道如若放任情魔帶她離去,會發(fā)生什么樣的后果,但是眼前這些目的復(fù)雜的人群,也著實(shí)令人頭疼。終于,他下定了決心,沖班若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橫起降魔杖,擋在了情魔的身前:“各位,放他們離去吧。日后,我們有機(jī)會再斬除此魔?!?p> “喲,舍予,聽說你可是韋陀寺活佛啊。降妖除魔不是佛家的天職嗎?難得有機(jī)會,我們這么多高手相聚一堂。你為了一小姑娘,讓我們罷手。不會是動了凡情春心了吧?”邱夢池少主陰陽怪氣地說道。
“舍予!”站在外圍的鴻光大師也焦急地湊近過來,想要勸阻舍予,但接觸到他堅(jiān)毅的眼神,明白說什么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了。
“是呀,各位放他們先走吧。不要逼得情魔拿慧兒當(dāng)人質(zhì)?!币琢舱镜搅松嵊璧纳磉?緊張地看著劍龍子等人。
劍龍子眉頭一皺,喝道:“廉兒!給我讓開!”
錐骨子一甩拂塵,慢悠悠地說道:“此番是借著上官堡主的大壽,我等才有幸聚在一起。若今日散去,來日可不一定有機(jī)會了。這魔頭手段高明,可不是我們單門獨(dú)派就能對付得了的?!?p> 邱夢池少主也訕笑著說道:“劍龍子不是備了厚禮給上官堡主,還送了不少禮物給上官司琪嗎?可是眼前情形,易公子好象對這小姑娘也是情深義重啊!”
劍龍子臉上陰晴不定,怒指著易廉再次喝道:“廉兒!你給我回來!吳慧雖然與我玄清門有些淵源,在江湖大義和本門大業(yè)面前,你豈能糊涂!”
“這跟我玄清門大業(yè)何干?”易廉并不明白劍龍子所指,氣得劍龍子錚地祭出吟龍劍,直指他胸前:“你敢違父之意!我就連你一起絞殺!”
易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不認(rèn)識眼前的嚴(yán)父,有什么東西,能夠超過他們的父子之情?他可是劍龍子的獨(dú)子啊!殺了他,劍龍子就要絕后了。
易廉不相信劍龍子真能舍得下手,他心一橫,迎向劍龍子的劍尖,顫聲喚道:“爹爹?!”
劍龍子是他們中的中堅(jiān)力量,擋住他就等于攔下了一半的攻擊力。舍予大吼一聲:“走!”
情魔卷起班若,化為一道烏光,沖天而起。上官銘岑等人祭出的法寶一齊攻向他們,但終究速度不及,打了個空。他們欲待繼續(xù)追擊,舍予將降魔杖一橫,擋在他們面前:“你們?nèi)粢僮?就先從我身上踏過吧!”
“哼!別以為你號稱韋陀寺活佛,我們就不敢動手!”上官銘岑將法寶召回,那是一根石柱,放大后如一座小山般,直接就向舍予撞來。
舍予的降魔杖也迎風(fēng)見長,迎擊向石柱,兩相撞擊,發(fā)出轟天震響。降魔杖上的金環(huán),一陣清鳴,聽著很悅耳,卻令上官銘岑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他的法寶雖然并未有任何損傷,卻因他的一愣神而攻勢一滯,舍予躍上了石柱尖頂,一襲白衣,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降魔杖飛向了正在推衍方位的錐骨子的龜甲。
錐骨子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將龜甲一收,手中拂塵卷起一道勁風(fēng),呼地刮向舍予。
舍予腳下的石柱自然也被上官銘岑揮動,轉(zhuǎn)而旋了個方向,橫著向舍予撞來。舍予用降魔杖擋住石柱,卻躲不過錐骨子的勁風(fēng)。被它卷起,在空中翻騰數(shù)圈后,風(fēng)力忽失,舍予如一片落葉般向地面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