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改變過去
希爾斯的四傍全是白茫茫。忽然，在這白茫茫之中，她看見了成排的貨架，流水般的人群，以及站在自己身前的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
男人身穿一件皮夾克和一條牛仔褲，在腰間還掛著兩把款式古老的手槍，看著和十七世紀(jì)的燧發(fā)槍沒有兩樣。他像是在等人一樣，雙眼看著女裝柜臺的櫥窗外。
希爾斯知道這是什么把戲。
像這種怨鬼會給再次進(jìn)入他們巢穴的人——在這四人中只有希爾斯，施加幻境，接機殺死對方。這種幻境一般來說都是利用人內(nèi)心對過去的遺憾和不甘，給人改變過去的機會，在【改變過去】的時候借此發(fā)動攻擊。
“只要知道這是什么把戲，我就已經(jīng)贏了九成了。”希爾斯不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心中有點在嘲笑這個怨鬼。
希爾斯想等這個男人可笑地走向自己，可是他卻往反方向踱步，從遠(yuǎn)方扭扭捏捏地走來一個面龐明顯青澀的少女。少女才十七八歲，頭發(fā)蓬亂如刺。上身著一件洗到褪色的淺色背心，下身穿一條洗到發(fā)白的牛仔熱褲，就像一年到頭都只穿這兩件一樣。在腰間的帶子上，松松插著四把飛刀。
“靈，你干什么?。窟@種好天氣把我拉來商場。”她憤憤不平地嘟著嘴說道。講真，在她心中，櫥窗內(nèi)的高級絲綢都不能入她眼——人為什么要在穿衣服上面費心呢？自己的招式還沒有修煉完全，才加到第四把飛刀……
“抱歉抱歉?！膘`微微欠了欠身，“但是，希爾斯你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衣著嘛。我記得我們剛剛接受安保大隊的考核的時候你就穿著這一套?！?p> “要你管！”
“今天是你的生日哎，生日總歸要買點東西的吧?！?p> 兩人的目光對峙了好一會，終于，那個幻境中的希爾斯服了軟，一起走進(jìn)了服裝店。
好想再和他斗一回嘴啊，可惜……一直作為旁觀者的希爾斯眼中滿是不舍，盡管幻境根本不會因為闖入者而改變——停！自己怎么著了它的道了！
旁觀中的希爾斯把快要滴下的眼淚全部憋回去，觀察著十年前的人流，預(yù)備著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攻擊。
櫥窗內(nèi)的對話又一次響起，好像一塊磁石，把她的頭又吸過去。
那是一件鵝黃色旗袍。端莊地掛在一眼就能看見的位置。整個店里，這種款式的旗袍只有兩件了。紐扣做得很精致，在左邊的腰際繡有一枝凌寒的白梅。如果人穿上，一定是端莊而又典雅的。講真。穿著背心熱褲的希爾斯很不適合。
“你在耍我嗎？”幻境中的希爾斯雙手抱胸，轉(zhuǎn)過頭來，不屑地看著靈，“先不說價格，我，穿旗袍？”
“總會變得可以穿的?！膘`溫柔地笑著，他把其中一件小心拿下來，疊好了交給柜臺。
在希爾斯縷縷清晰的記憶里，這一件旗袍她之后就沒穿過。當(dāng)然了，直到那一天——
幻境畢竟是幻境，就像跟人的小狗，希爾斯想到哪兒，它就變到哪兒。
天地變色，廣闊的黑云像厚被一樣，幾乎將大地壓至窒息。黧黑的焦土上，血水流成小溪，希爾斯已經(jīng)洗到純白的背心濺滿血漬。她早已遍體鱗傷，有的地方結(jié)了痂又重新被刺破。更加嚴(yán)重的是，她的右眼早已失去了眼球，大股大股的血從空蕩蕩的眼眶中流下。
地上橫七豎八地被尸體蓋滿。這里有不少強者。平日以一敵千的驕傲現(xiàn)在盡數(shù)化作不甘而瞪大的無神雙眼。
希爾斯的呼吸明顯顯得急促，即使有血擋住她的盜汗，她的身體狀況依然一眼就能看出來。甚至不用攻擊，她就會倒地不起。
面前是毫發(fā)無傷的黑袍，被黑袍遮蓋著的人嘲弄地始終與不斷接近他的希爾斯保持著五米距離。黑袍下狡黠的綠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做無用功的對手。
最后，綠色的光芒似乎感覺到無趣了，它一縱身跳出數(shù)米，枯槁的指爪從黑袍下抽出一桿槍，正對著希爾斯的眉心。
靈自己的情況也不容樂觀，他的雙槍早已爛的不成樣子，身上還被開了不止一個洞。即使是要移動身體也顯得不可能。而這時戰(zhàn)場上只有四個人了。
他向希爾斯的方向直起身。
記憶在這里把剩下的路鋪完。
第四個人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這是她永遠(yuǎn)都不想看見的一段記憶。
子彈和靈在競速。
只有第四個人知道，靈最終跑贏了子彈。他贏了，可是，在他勝利的一刻，沒有一個人想要看到他贏。
第四個人知道整個幻象中唯一的傷害就在此處，這就是整個幻境的目的。并且她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唯一的盾牌就只是自己的身體。
想到這里，一陣寒意從她的后背漫上來，她咽了口口水。
犧牲完全沒有價值的幻象，重溫那段撕心裂肺的記憶，還是，犧牲自己，換得無意義的戀人重聚？
她短筒皮靴的高跟，堅定地踩在焦土上。
子彈撕裂空氣，咆哮著沖向被創(chuàng)造出的幻象。那薄薄的白色背心似乎馬上將要染上新的紅色。
所有的賽跑在這一刻結(jié)束，鵝黃色旗袍的背影擋在身前，左手平舉，有血滴在地上。
焦土，黑云，每一個幻象全部化為茫白，最后完全破碎。只留下原本的闖入者——希爾斯。黑色的錐子插進(jìn)她的左手，又從小臂穿出來，血流了一地。
她麻利地把黑色錐子切斷，右手一拔又一捏，黑色的粉末灑落到地上。她的精神并沒有頹靡，反而變得更精神了。她打開手電，只見到柳碧他們?nèi)肯?，無數(shù)黑色的手盤繞著自己。卻沒有動作，似乎被嚇住了。
“你這個連幻境都不會布的傻叉聽好了！”希爾斯抽出飛刀，大聲喝道，“改變過去不是換一個人犧牲，而是不要犧牲！”
只看見貫通商場上下的一道寒光閃過，那數(shù)百鬼手全部灰飛煙滅。希爾斯一縱身，直接跳到了四樓。